“都装好了没？”裴辞第三次清点货物，生怕漏掉什么。
除了最早定的那些日用品，这几天他又陆续添了不少新鲜玩意。
货场角落里堆着一摞崭新的收音机，是他特意从电器市场淘来的。
这年头收音机是稀罕物件，但义乌这边进了一批，价钱便宜得很。
裴辞挑了十台最新款的，准备带回去卖。
收音机旁边是一堆五颜六色的保温杯，这也是新东西，外头卖四五块一个，这边才两块。
“小裴，你这眼光准。”老王帮他打包时笑着说，“这些新玩意，首都那边可不多见。”
裴辞又指着角落里的一堆盒子：“那边的化妆品也装上。”
是他从南洋来的商人那里进的一批，有口红、护手霜、香皂，每样都是漂亮的包装。
这些在首都可不好买，得凭票不说，价钱还贵。
除了这些，裴辞还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五颜六色的塑料梳子、带花纹的手帕、水果糖、巧克力。
最贵的是一套进口的按摩工具，是他托人从香港带来的，准备回去以后送给林桑榆。
“对了，这个得单独放。”裴辞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纸盒，里面是一对玉制的小物件。
前几天他在古玩市场看到的，是一对寿山石雕的小狮子，通体温润。
孙大哥帮他把最后一箱货装上车，打趣道：“这一趟可进了不少好东西，回去肯定赚。”
“都装好了。”老王擦了擦额头的汗，身上的中山装都湿透了。
“王老板。”裴辞笑着回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沓整理得整整齐齐的票子，“这些天多亏您照应，要不是您这边给的价格实在，我哪能进这么多货。这顿饭您和孙大哥必须赏脸。”
“诶，使不得。”老王一边连连摆手一边还推辞着。
可裴辞哪肯，早已经拉着两人往街角的饭馆走去。
那是家有些年头的老字号，门脸虽说不大，看着还有些破旧，不过檐下挂着的两盏老式灯，透着暖烘烘的光。
裴辞推开那扇门，一股浓郁的酱香裹挟着阵阵酒气扑面而来。
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见有客人进来，赶忙放下手里噼里啪啦拨弄着的算盘：“几位要点什么？今儿个的红烧肉刚出锅，色泽红亮，还冒着热气呢；鲜鱼也是早上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鲜活得很。”
“王老板，您点。”裴辞拉开一张缺了角的木椅坐下，“这是您的地盘，您最熟，您来挑菜。”
没一会儿，菜就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一盘红烧肉摆在桌子中间，色泽金黄，肥瘦相间。
“王老板。”裴辞站起身，稳稳地拿起酒壶，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老白干，“这顿饭您可得给我这个面子。这半个月，要不是您照应，我这个外地人哪能这么顺利。”
“看你这孩子。”老王端起酒杯，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都挤到一块儿去了，“你办事敞亮，这酒我得干了。以后有什么好货，都给你留着。”
孙大哥也跟着举杯，脸上那褐斑在酒精下泛着淡淡的红光：“你小子有生意头脑，回去准能大赚一笔。来，为你接风。”
裴辞抿着酒，心里想的，却是林桑榆，一想到明天就能见到他，他心里就暖烘烘的，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去。
散席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老王走上前，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小裴，你这人实在。这生意啊，就讲个诚信。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从饭馆出来，裴辞沿着狭窄的巷子往招待所走，后面老王和孙大哥搂着聊天，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夜风习习，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卖声和麻将碰盅的声响。
走到一个拐角时，裴辞突然听见前面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他微微皱眉，警觉起来，立刻放轻脚步靠近声源。
借着墙角破旧路灯的光线，裴辞看见一个男人正拉扯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那男人穿着件军绿色上衣，浑身透着一股子邋遢气。
小孩穿得倒是整齐，脸也白净，一看就是家境殷实，但此刻正被男人攥着手腕，疼得直掉眼泪。
“你他娘的再哭老子就打死你！”那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手上力道更重了。
小男孩被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一边抽噎一边小声喊着：“我要找爸爸......”
裴辞眯起眼睛。
半夜三更，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拉着一个穿戴整齐却在哭泣的孩子，十有八九不正常。
以前在码头的时候，他就抓过好几个专门拐卖小孩的畜生，基本都是这样，那些孩子的结局大多被卖到穷乡僻壤，有的甚至被送去乞讨。
所以裴辞遇到这种事，宁愿出错造成误会，也不会放过一次。
“诶，这孩子是你什么人？”裴辞大步上前，挡在那人面前。
他个子高，又常年干力气活，往那一站就带着股压迫感。
c088立刻提醒：宿主小心，这个人是人贩子，他还有同伙。
“关你屁事！”那人见被人发现，脸色一变，粗暴地拽着孩子就要跑。
裴辞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那人的手腕，他手上力气极大，那人吃痛，不得不松开了小孩。
“这孩子是不是你拐来的？”裴辞语气森冷。
“你找死！”那人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借着路灯的光能看见刀刃上的铁锈。
“你觉得我会怕你这把破铁？”裴辞冷笑，一把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往下一压，同时膝盖猛地顶上去。
那人吃痛松手，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紧接着，裴辞一个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在地上。
c088在这时急切地提醒：后面有人！他同伙来了！
有人也没办法，总不能看着孩子被拐卖。
裴辞眼神冷了下来，飞快地闪身躲过后面偷袭的人。
从巷子两头冲出来四五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裴辞把小孩护在身后，冷眼看着这群人渣。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发现其中一人手里攥着几张纸，那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卖身契。
看来这伙人不是第一次干这勾当了。
“你们几个，胆子不小。”裴辞活动了下手腕，“敢拐卖小孩，是不是活腻了？”
“给我上！弄死他！”为首的人一声令下。
裴辞把小孩轻轻推到墙角，安抚道：“蹲下，把眼睛闭上，别怕。”
瘦高个儿率先冲上来，铁管带着呼啸声直奔裴辞的头部。
裴辞堪堪躲过，冰凉的金属擦着他的耳朵划过，带起一阵冷风。
趁这个空档，旁边矮胖子从左边突袭，匕首直取裴辞的腹部。
裴辞身形一闪，左手抓住持棍人的手腕往下狠狠一扯。
混战要诀，能撂倒一个是一个。
被拽那人重心不稳，被他借力摔了出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
同时裴辞右脚一记侧踢，正中矮胖子的手腕。
匕首应声落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后脑传来一阵剧痛。
原来还有人趁他对付前面的人时，从后面偷袭。
一棍子正中要害。
裴辞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一阵天旋地转。
耳边嗡嗡作响，视线也开始模糊。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却仍死死护着身后的小孩。
“快，抓住这小子！”有人喊道。
裴辞勉强抬头，看见剩下的几个人正举着家伙围上来。
他想躲开第二棍，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只听“砰”的一声，又是一棍重重地抽在他的后背上。
裴辞闷哼一声，浑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血顺着他的后脑勺流下来，染红了衣领。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也仿佛被阻断了，越来越不真切。
“打死他！”又是一棍子抽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传来呼喊声：“打架了！快报警！有人在打架！”
是孙大哥洪亮的声音。
紧接着是好几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妈的，有人来了！”那伙人顿时慌了神，撒腿就跑。
裴辞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却死死拽着其中一个人的衣服。
他感觉到小男孩扑过来哭喊着：“叔叔，叔叔你醒醒……”
“小裴！小裴！”孙大哥和老王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们跑过来，看见倒在血泊中的裴辞，吓得脸色发白。
“快！叫救护车！”老王心急如焚，扯着嗓子大声吼道，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的飞鸟。
裴辞此时神志已然不清，双眼半睁半阖，眼神空洞而涣散，可他的右手却依旧死死攥着一个人贩子的衣角。
那人力图挣脱，身子拼命扭动，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叫骂着：“松手！你他妈给老子松手！”他边骂边用力甩着身子，试图甩脱裴辞的手。
裴辞却硬是不肯松开分毫，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冷汗从额头不断滚落，沿着脸颊蜿蜒而下，汇聚到下巴，再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全凭着最后一丝顽强的意志力，紧紧抓着那人，鲜血顺着后脑流下，晕染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你小子找死！”那人贩子恼羞成怒，恶向胆边生，猛地抬腿就要狠狠踹向裴辞。
这一脚要是踹实了，重伤的裴辞非得一命呜呼。
“住手！”孙大哥酒完全醒了，反应极快，大喝一声，脚下如生风般一个凌厉的扫堂腿扫过去。
人贩子躲避不及，整个人被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疼得他龇牙咧嘴。
孙大哥紧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膝盖迅猛又精准地顶住那人的后背，让他彻底动弹不得，随后，迅速抄起地上的绳子，眨眼间就把这人贩子捆了起来：“你们这帮人渣，连小孩都敢拐，今天看你往哪跑！”
那人贩子仍不死心，还在徒劳地挣扎着。
“叔叔他、他一直不肯松手........”小男孩抽噎着，说话都不利索了，小手还紧紧攥着那几张泛黄的卖身契，举到孙大哥面前，“要不是叔叔抓着这个坏人，他们就全跑了........”
此时的裴辞已经完全没了意识，身子软绵绵的，可他的手指依旧本能地死死抠着那人的衣服。
医护人员匆匆赶来，抬着担架要把裴辞放上去，却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让他松开手。
“小裴！小裴！”老王急得在原地直跺脚，眼眶泛红，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这小子，真是拼了命也要抓住歹徒。”孙大哥给了人贩子几巴掌，“要不是他死死抓着这畜生不放，咱们都抓不住人。”
“这就是人证！”老王赶紧从地上捡起那几张卖身契，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派出所肯定能顺藤摸瓜，把整个团伙都抓住！”
医生迅速地检查了一番后，神色凝重：“快走！伤口太深了，不能耽误！”
“老孙，快给派出所打电话，别让那群畜生跑了！”老王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坐上救护车，“小裴就指望这个人贩子指认其他同伙了！”
林桑榆今天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从早上醒来，这种莫名的不安就一直萦绕在心头。
“桑榆哥，你今天怎么了？” 小张给锅里添了水，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从早上就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 林桑榆轻轻摇摇头，试图努力压下那股如影随形的不安。
可那股烦闷劲儿就窝在胸口，怎么都驱散不开。
今天的客人比往常少。
天气也骤然变冷。
林桑榆耳朵时刻竖着，没过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小张，你帮我去看看门口，裴辞说今天就能回来的。”
小张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门口瞧了瞧，转身回来说：“还没有呢，桑榆哥。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是路上耽搁了。”
林桑榆默默地点点头，可心里那股不安却好似藤蔓一般，愈发肆意疯长。
直到打烊的时候，裴辞都没有露面。
林桑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你快回来吧，快回来吧……
他仔仔细细地把门关好，随后便静静地站在门口，执拗地等了又等。
夜风愈发寒凉。
小张在一旁劝了好几次：“桑榆哥，进去吧，外面冷得很。等裴哥回来，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桑榆抿着嘴唇摇头：“再等等，他说今天一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