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萧公从未像如今这般鄙视孤辰，两个浑浊眼睛半眯着，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关主抢你东西？你比莫思南大多少？欺负一个小孩儿还觉得自己有理了？那是人自己保命的东西，你哪儿来的脸？”
孤辰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的说道：“老师，要是学生的命都没了，要脸面也没用啊。”
“哼！”萧公气笑。
“老师？”
“趁老夫现在还没真的生气，给老子……，滚！”
……
……
夜晚，孤辰躺在庭院中的躺椅上，目光透过葡萄藤架，望向黑夜。
白天他带古幽三人折腾了一整天，总算把书院各项事宜处理好。外院的课程对他们而言，已经无甚大用，前往内院修炼，也需要等到下半学年开学，所以他们迎来很长一段时间假期。
为了勉励彼此，孤辰在晚上带着秦炼几位小伙伴，专门挑了最奢侈的酒楼，当着所有人的面，好一阵胡吃海塞。直至月明星稀，才回到自家小院。
回想起方才几位小伙伴在酒楼中谈天说地，孤辰轻轻抿嘴，旋即把双手枕在脑后，缓缓闭上眼睛，吸了口气，随后徐徐吐出。
寒冬时节，夜间格外寒凉。
晚饭前，孤辰就重新换了身干净衣物，原本身上的臭味和血腥味尽数散去，而他重新换上的衣物不仅轻便，还能帮他抵御寒风。涌入鼻间的空气充满凉意，凉意夹杂着一股独特气息，令人吸一口便头脑清醒。
躺在院内，无时无刻不在呼吸这样的空气，怎能睡得着？
事实上，孤辰确实睡不着。入了内院，镇妖关的事于他而言也算告了段落。
他要启程了。
冲破境界壁垒、手刃仇人，以及找寻长生村的亲人，这些事已经足够让孤辰费神，他不可能让一个镇妖关牵制住自己。
纵使镇妖关很大，纵使孤辰还没彻底了解这里，但他终归是要走的。
“师父？”孤辰突然开口。
没有回音。
但孤辰知道，那个从未与自己见过面的便宜师父，此时定然在某个犄角旮旯偷偷看自己，只是不想开口而已。他不死心，又问道：“师父？”
空气中依然没有回音。
孤辰无可奈何，有些人醒着，愣要装睡，他也实在拿对方没任何办法。
于是他索性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师父，我有一点不明白。先前在擂台上我和千帆尽战斗，那人的拳法能直接轰穿我的生之源质，这是为什么？你先前不是说过，整个云苍天不可能再有人能看到生之源质吗？”
“嗝！”
孤辰耳畔陡然传来一道酒嗝声，声音悠长而又浑厚。
孤辰瞬间明了，我跟您了说那么多，怪不得不想理我，竟然是在喝酒。
不过孤辰也没真的生气，要是有人在他吃美食的时候横插一脚，他也不会给对方任何好脸色。师徒二人，追求的都是一个兴之所归。
“有些神通妙法，本身就极为玄奥，弄不懂很正常。”
孤辰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您的意思是说，千帆尽用来对付我的拳法本身就玄奥至极，甚至比生之源质还要玄奥？”
“其实没那么复杂，这些东西日后你都会了解到。不过那小子施展的《战圣天尊拳》确实有点意思，本身那功法就非同寻常，在那个时代，创造出来这个功法的妖孽，以战入道，硬生生用杀为自己扬名。”
“您老人家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徒弟？我身上穷的叮当响，一部好功法都没有，要是日后弟子对付魂宇宙或是血藏宇宙生灵，光是在功法方面，我就要被对方摁在地上摩擦。”
很久之前，孤辰就和麦客聊过血藏和魂九，那时，麦客对这两个生灵显得颇为重视，多次嘱咐自己要多加小心。
听到孤辰喊穷，麦客一口酒水从嘴里喷了出来，骂骂咧咧说道：
“《天罡拳》不是好功法？你用来跑路的《长生步》不是好功法？还有你自己创造的《镇万法》，这些都不算好功法？徒儿啊，咱们做人真心不能太贪，贪多嚼不烂啊。”
嘎吱。
庭院下的躺椅不断摇摆。孤辰一骨碌坐直身子，在雪地中来回踱步，循循善诱道：
“师父，您刚才说的那三部功法虽然好，您给我的《大湮灭生死劫》虽然也好，但是这些东西提升起来相当难，尤其是您给我的那个功法，起点老高了，我现在最多也只能做到通其形而不能通其意。要不……，您再给点其他的？俗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嘛。”
唉。
麦客靠在树干上，抿了口温酒，忽然嘿的笑了一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贼？”
孤辰靠在藤架柱子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这不是跟师父学的吗？咱们一定要把握好一切提升自己的机会。”
“嘿嘿。”
麦客笑着摇了摇头，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酒水入肚的下一秒，他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滚！门儿都没得商量。”
这一吼，孤辰感觉自己脑瓜子都快被喊破。用力拍了拍脸颊，才勉强回过神，嘟囔着道：“不给就不给嘛，凶啥？”
接下来的聊天，师徒二人表现得十分平静，孤辰刻意避过此前那个话题，没敢再让麦客暴跳如雷，殊不知这一举动，完美的保下他一条小命。
通过方才的旁敲侧击，孤辰已经大致能猜得到，他目前掌握的《天罡拳》、《长生步》、《镇万法》和《大湮灭生死劫》，只怕是一部都不比千帆尽的《战圣天尊拳》差。
而且通过自家师父的语气，他能听出来，这几部功法比之后者，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目前他还未修炼有成，但是，这些功法日后的提升空间绝对巨大。
“师父，先前我在擂台上战斗的时候，将两百颗生之源质汇聚在手中，那时我感觉手掌都快炸开，差点失去知觉。但是当我把生之源华凝聚在手里，却没感觉到任何不对，我想不明白，后者蕴含的生之源质足足上千，这怎么解释啊？”
孤辰低头看着手掌，眼神中有些后怕。
那时候的境况，对孤辰而言确实惊险，只差一点点，他的两只手就要彻底废了。后来又因为战斗不断，他没仔细想过这方面，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想起来询问麦客。
“其实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触碰这个层次的问题。”麦客欣慰的说道。
“你应该看到过，人体、土地、草木甚至哪怕是空间中，都存在生之源质。事实上，这些生之源质依附在某个特定的地方，否则会一直游走不定。
“土壤中，有凡人肉眼看不见的细小生物，生之源质便是存在于那里，因为那些细小生物有生命。草木亦是如此，它们的生命体更为庞大，所以储存的生之源质更多。但是，你可曾看见过整棵树木遍及生之源质？”
对于聪明人，稍一点拨，便能促使其想通原本想不通的事。
孤辰不是傻子，他立刻就从麦客的话里听出某些东西，旋即低头沉思。
麦客没继续点拨，靠在大树旁，露出慈祥般的笑容，笑的很是欣慰，这个宝贝徒弟真不错。
世人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麦客自知，他不可能一直陪在孤辰身旁。每个人的路都不同，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他相信孤辰会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路。
没过多久，孤辰忽然急促道：“我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人的身上可能存在某种东西，正是那种东西在容纳生之源质。只是那东西只能容纳一颗生之源质或者是一颗生之源华，而且那东西的数量有限，正如师父方才说的，树木不可能遍及生之源质。
“所以那时，当我将两百多颗生之源质同时汇聚在手里，生之源质的数量远远超过那东西能容纳的数量，这才导致我会感觉到手掌发痛。”
“不错，正是如此。”
麦客肯定道：“但凡天地间存在“灵”的事物，都具备生之源质，那种灵可以是生命，也可能是某种力量属性，譬如灵力和神魂力量，更可能是其他我们目前还不可知的东西。
“而储存生之源质的地方，我们通常把它叫作灵关，顾名思义，灵关是“灵”的关口，将生之源质锁在那里。灵关数量有限，但是与生之源质的浓度无关，只要能契合进去，就能储存生之源质或者是生之源华……。”
孤辰听的津津有味。
随着麦客不断深入讲解生之源质之类的知识，一扇大门仿佛在孤辰面前打开，一个全新世界，也在为他开启。
过往，孤辰都是在摸石头过河，从没人教过他这些东西，直至现在，他才意识到有个师父，尤其是拥有一个好师父，是一个多么难得而又值得幸运的事。
师徒二人的交流长达一个多时辰。
孤辰躺回椅子上，边回味脑海中的知识，边眺望夜空，总觉得今天的夜有点黑呢。
星星不像往常那样繁多，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知道他要走了，想要挽留他。
念及此处，孤辰痴痴的笑了笑，又说道：“师父，我身上有没有神魂烙印之类的东西？”
“有，一个来自榷野，一个来自关沧海，然后……，没了。”
“当真没了？”孤辰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这老头怎么感觉是在给我憋着坏？
“当然是假的，剩下的麻烦，就当作是给你的历练吧，别担心，都是你能处理的。”麦客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当真决定了要走？”
“是啊，但要走的悄无声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里对我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孤辰忍不住低头。
目光扫视庭院，看了看花圃，以及那三扇紧闭的房门。突然间，心头有一块儿柔软被触动。
少年总是见不得离别时的感伤，纵使见过各种大是大非，但他还是畏惧那种局面。
“但是你走了，那三个怎么办？他们是妖族，留在镇妖关虽有书院作保，但难免会受有心人的迫害。老夫也没想到，云苍天人族和妖族会闹到这种地步，实在荒唐至极啊。”
孤辰作出同样感慨：“明明有同样的看不清真实实力的敌人，还是能撕起来，我也真是没想到。所以我想把他们三个留在镇妖关，这里……，应该算是人族最安全的地方，把他们送回兽疆我做不到，那里太血腥、太残酷了。”
“既然决定了要走，那就下定决心去走，顺应自己的心活着，终点才会是自己想要的。”麦客屈指一弹，一道流光瞬间没入空气。
另一边，孤辰见眼前突然多了一颗芝麻粒大小光点，他没出手抵挡，眼睁睁看着它没入眉心。
嗡的一下，孤辰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许多信息，这些信息，是教授他如何掩盖神魂烙印的方法。
既然是麦客传的秘法，必然是这片天地不可能拥有的。恐怕连榷野和关沧海也想不到，一个只有化气境的小子，能够拥有屏蔽他们神魂感知的手段。
然而，孤辰并未立刻学习这种手段进行屏蔽。因为他知道，镇妖关是个堡垒，进来很难，出去同样很难。
除非有一个极完善的计划，否则连只苍蝇都不可能顺利离开镇妖关。所以，只有等待合适的时机到来，他才会选择动身离开。
至于那个时机是什么，只有孤辰自己能把握，除了他以外，谁也不知道他的脑子究竟装着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