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背光站着，在她们眼底投射成一道凝结修长的影子。
适应了一会儿白光后，沈碧月放下手，静静看着，迎着光线看不到那人的眼神，只有漆黑一片的轮廓。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掌柜的影子也出现在男人身后，他一眼看到地上躺着的人，狠狠吓了一跳，嘴里气得嚷了起来，“姑娘你们不是一起去换衣服的吗？怎么都给闹出人命来了，这让我今后可怎么做生意啊！”
墨笙在沈碧月身边惴惴不安地站着，听他们说那个女人死了，她心里更不安了，她分明就没用多大的力气，忍不住看向沈碧月。
她的侧脸紧绷成冷峻的弧度，突然脚下一动，走到那个女人身边，伸手探向她的颈侧，果然已经没有起伏了，僵硬得像一块仅仅是披上去的外皮。
那个人偏头对着掌柜的说道，“去通知官府来拿人吧。”
掌柜的连忙点头，就去了。
“你们谁杀了她？”那人又问了一遍。
沈碧月没空搭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伸手又去拿女人的手腕，这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旁斜伸过来，一下子就按住了她的手腕子。
“你们是疑犯，不要再动尸体了！”
“疑犯？”猛地甩开他的手，沈碧月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敢问朱公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动的她？还没见过像朱公子这样，出现得这么恰巧，又这么爱多管闲事的。”
“人是死在你们跟前的，这里又没其他人，刚刚你们在外头的争吵也有许多人亲眼看到了，事实到底如何，待官府的人来了自有论断，这个时候谁说了都不作数。”朱昭并不打算与她争辩，只是冷冷看着她，眼里闪烁着复杂不明的情绪。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
李显跟着掌柜的走到铺子里头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布帘子边的朱昭，两人相互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李显望向里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里面的少女。
眉头不经意地皱起，怎么又是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显沉声问道。
掌柜的便将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李显越听，脸色就越是难看，沈家姑娘牵扯到杀人大案，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处理的事儿，这个沈姑娘还真是走霉运，前阵子偷盗孩子一案，她仅仅受了点牵连，这回的案子是完全被卷进去了。
“这件事情与我家姑娘无关，是我推了她一把，她就倒地上了。”墨笙突然咬着唇说道。
“墨笙！”沈碧月不赞同地呵斥她一声。
墨笙朝她摇摇头，然后对李显解释道：“可是大人，我推她的那下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就死了，实在是可疑。”
沈碧月也说：“祖父最是看重沈家人的名誉，名誉这个东西若是被轻易损坏了，便是很难修补的，还请大人速速查明她的死因，还我们一个清白。”
顾忌到沈家，李显也不能就这么轻率地将人带走，想了一下，转身出去吩咐人回府衙请仵作了。
官府来的人出去驱散围观百姓，掌柜的害怕死人，也躲得远远的，尸体的周围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朱昭看了墨笙几眼，之后的注意力都一直放在沈碧月的身上，见她一直低头盯着那个女人的尸体，脸上不见惊惶，也没有害怕，更多的是深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死了人，你一点都不怕吗？”朱昭见她这样，心里的疑惑更重，语气跟着带上了深深的质疑，但凡是正常人家的姑娘，见到有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多少都会有些害怕，可她从头到底都。
“比起死人，我更怕的是活人。”沈碧月扯了下嘴角，不以为意地说，突然蹲下身子，伸手拿起女人的手腕，撩起袖子，两指搭上她的脉搏。
朱昭本想阻止她，但见她只是要探脉，有他在旁边盯着，谅她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
“就算不是你亲自动手的，也摆不脱纵奴行凶的嫌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说话，但莫名就是想看看，她在这层冷静自持的伪装之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性子。
“照这么说，朱公子非要认定我与这个女人的死有关系了？”沈碧月轻描淡写地一笑，松开那女人的人，站直了身子，眼神对上他的，陡然染上几分冷意与嘲弄。
“我就算再有嫌疑，这件案子怎么也轮不上你来审问，当衙门的人是死的吗？朱公子未免也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我劝朱公子一句，多留点心眼，不该你管的就别管，免得伤人，又伤己。”
朱昭被她这么一说，脸色都变了。
“你……”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大笑，打断了朱昭将要出口的话，一个人大步走了过来，姿态随性，肆意，浪荡，不拘小节，一身银白色长袍配着风流如画的眉眼，瞬间就能吸引住所有目光，这是一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少年。
“沈姑娘说得真是好。”江燎微微挑起眉，笑得恣意，“上次巧遇沈姑娘，还是在布庄的时候，与那时候相比，现在的沈姑娘倒是更为伶牙俐齿了。”
沈碧月对他会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说：“那时候我遮着脸，没太看得清江公子，今日见到了，倒也觉得差别甚大，那时候的江公子要冷淡多了。”
江燎听出沈碧月在暗讽他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的风流毛病，不禁觉得更有趣了，不过他还是抽空瞟了朱昭一眼，“这不是朱将军吗？怎么，朱将军也与这件案子有关系？”
江燎不过两句话，就已经轻轻松松地踩在了朱昭的心头上，让他疼痛难忍，也愤怒难忍。
两人同样被授予小将军的封号，被人称为后起之秀，江燎的品级也要比朱昭高上一些，无论是永安城里城外，但凡提起小将军的名头，率先想到的就是江燎，即便他负有风流成性的名头，做事与说话都没个正经，可他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姿态，是属于衿贵世家的从容与恣意。
这种玩世不恭的痞坏，竟然比起他的温润有礼要更吃得开，许多人都是明着骂他，背地里却对他赞赏有加，这些赞赏可不只是归功于他领兵打仗的好本事，他那副一顶一的好容貌也是极其给人好感的，都说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更讨人喜欢。
江燎这一声朱将军，简直像是在讽刺他一样，后一句问话，更是将他讽刺得更为彻底，毕竟他刚刚还在质问沈碧月，转头就被江燎的问题给套上了一个嫌疑，朱昭沉了沉眼色，到底没失态得太明显。
“原来是宣威小将军，久仰大名。”
江燎不喜欢这套说辞，便不在意地摆摆手，又问沈碧月，“听说沈姑娘杀人了？”
看他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沈碧月真是不想理会，但比起朱昭来说，跟他说话还是舒服多了，便忍气吞声道：“江公子是特地来看热闹的？”
“是啊，昨日江冬说想要吃城东陈记的点心，刚好从棠棣书院出来，就顺便过来买了，不曾想竟然碰上了大案子。”
沈碧月淡淡道：“不过就是死了个女人，算得上什么大案子。”
“只要牵涉到永安四族的，哪里还不算大案子？”江燎这话别有深意。
沈碧月装作听不懂，立马转移话题，“怎么没看到李大人？”
“正在外面等仵作过来，京兆府与这里相隔不远，应该很快就来了。”江燎往边上的墙面一靠，端是一副随意风流的姿态，惹眼得很。
他将眼神往墨笙那边一瞟，“既然不是沈姑娘做的，就是你的丫鬟所为，看来沈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墨笙闻言更是咬紧了唇，不发一语，只是看了沈碧月一眼，然后低下头去，一副委委屈屈，乖乖巧巧的模样，明显就是承认了江燎的话。
沈碧月微微收敛了笑意，“质疑人，就拿证据来说话，否则就是诋毁我沈家的名声，江公子也想这么做吗？”
江燎连忙摇头，笑道：“你们沈家哪是我得罪得起的，再说了，我可不是傻子。”
一旁的朱昭被两人忽视得彻底，而且江燎最后说的那句话，仿佛就是在影射他一样，朱昭的脸色那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他的眼神落在沈碧月身上，不禁微微握了拳头，江燎与沈碧月的相处与谈话十分地自然，即便是针锋相对，也很快被两人有意避开了，仅仅是这点，就让他的心里极为不舒服。
他们的谈话并未持续多久，李显很快就带着仵作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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