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余咏春非要让余吟秋送一下李驯。
执拗不过，李驯只好依着他们。
他拿上自己的手提袋，从他们的家里出来，走在亚尔培公寓里面的花园里。
手提袋里装着好些子弹，他怀里藏了一把枪，可就光弹夹里的那几颗子弹，万一遇到大量敌人，当然是不够用的。
余吟秋跟在李驯后面，说是送人，怎么感觉她要跟他出去的意思。
李驯不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他问：“吟秋，就送到楼下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外面乱得很！”
余吟秋站住了，说：“怕什么，你不是当过兵吗，对付几个小毛贼还不是就像吃饭那么容易。”
这也太看得起他了。
李驯往前走了一点，回头一看，余吟秋又跟了上来。
他站住，她也站住。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认识她之后，李驯并没有跟她有过多的交流，要说她是喜欢他，真的无法想象得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又再往前走了好远，余吟秋仍然没有打算回去。
那就随便她吧。
这样的话，等一下估计就变成是要他送她回来了。
李驯不再理会她，他慢慢走着，来到公寓外面。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了辣斐德路上。
刚往回家的方向走了不远，李驯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
像他这样的人肯定能第一时间判断枪声来源的方位。
他赶紧丢下余吟秋，朝一旁的巷子里跑去，想要去查看个究竟。
说不定事情真的跟他自己有关呢。
从巷子里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他掏出自己的手枪，躲在一边的墙角观察着。
一个身穿中山装的男子踉踉跄跄地从里头跑了出来，李驯看他的装束，判断他可能是自己人。
他低声轻呼：“同志，发生什么事情了？”
男子举枪对着他，问：“你是谁？”
看得出来他受了枪伤，身上正在滴血。
李驯说：“忠救军。”
“忠义忠勇？”
“救国救民！”
男子放下防备，和他一起躲进了那条横巷。
刚才他们说的其实是“忠义救国军”的口号，它属于军统的一个分支，李驯当然对它有所了解。
作为一个行动人员，他当然没必要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
那个男人其实也并不一定是忠救军的成员，忠救军除了一些内勤人员在租界内以外，大部队都驻在乡下。像他们这样随身携带枪支的，不太可能是干内勤的，但不管如何，他肯定是自己人没错了。
因为他们的人要刺杀汉奸的话，肯定不会这样胡乱开枪，而且还是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之下。
持枪男子说：“同志，情况很紧急，你赶紧找人把话传出去，陈明楚已经叛变了，我现在已经暴露，你别管我了，快离开这里。”
从一边的巷子传来一阵脚步声，李驯探出头去，赶紧向那边开了两枪，好像就已经将走在前面的一人击倒在地。
敌人突然遇到袭击，马上停止了向前突进。
对面那头的伤员在惨叫着，李驯停下来看了眼身边的那个男子。
男子又说：“快走，记住我说的话，是管人事的那个陈明楚。”
“我记下了！”李驯回答。
犹豫了一下，李驯还是从另一头的巷口走了出去。
这要是按他的性格，换做以往，他肯定会选择留下来与敌人分出个胜负。
他的勇敢其实也正是他轻敌的表现。
那个男子也是个勇敢的人，不过他已经没有逃脱的希望。
看来上海区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一遇到危险就只顾着保全性命，有怕死的人，当然就有不怕死的。
可他们刚才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有巡捕在赶来的路上了。
李驯从巷子出来，发现余吟秋还站在原地，傻傻地在寻找着他。
“你刚才去哪里了？”
“回去再跟你说。”
他赶紧拉上她，往亚尔培公寓跑。
余吟秋跟着他小跑了起来，一边说：“刚才的枪声吓死我了，难道是你开的枪？”
“别说话，我们赶紧去找你哥。”
他们很快回到了花园里面，赶紧上楼。
余吟秋还惊魂未定，见到她姐姐，赶紧和她一起到房间里去。
李驯调整了一下气息，他已经镇定了下来。
余克敬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余大哥，我刚走出公寓……”他欲言又止，使劲朝余克敬使眼色。
余克敬一点也不惊慌，笑了笑，他扯了一下李驯，说：“来，你跟我到楼上去，我跟你说点事。”
李驯跟着他到了楼上，进了房间。
“余大哥，情况很紧急，我就不解释了，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一个我们的同志，他被敌人发现了。他告诉我说，陈明楚已经叛变投敌，让我赶紧把消息传出去，我一想，这个事情本来是你负责的，就赶紧回来找你。”
“陈明楚？你是说我们区里的人事股长？”
连人事股长都叛变了，那上海区所有的人员名单岂不都落到了万章的手上？
看来军统与万章过的第一招，就已经落在下风了啊。
“没错，就是他！”李驯听了几遍这个名字，烂熟于心。
“你可知道你刚才遇到的人是谁吗？”
“不认识，他的长相也没什么特色。他已经受了伤，没法施救，他把话告诉我，就让我赶快走。”
“这下坏了，我现在要马上出去一趟。”余克敬一拍大腿，他得赶紧去打电话，通知区里几个秘密内勤站点的同志马上撤离。
李驯说：“余大哥，看来我得在你这里等到天黑了才走，现在外面肯定有很多巡捕。”
余克敬说：“你放心，我出去看看，你先别急，等到外面风平浪静的时候，我会帮你叫一辆出租车。”
他出了房间，下楼去和余咏春交代了一番，马上就出门了。
李驯也下了楼，反正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他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坐到客厅里和她们两个人聊了起来。
实际上他一直在担心着余克敬的安危。
他看着她们两姐妹，尽管她们多少会知道一些他们干的事情，但肯定了解得并不多。
她们几乎是被蒙在鼓里的。
而这种时候，余克敬还要出去执行任务，是想办法联络到更多的人，能救几个是几个。也许会有点麻烦，毕竟有的人没有电话的，还得联系交通员让他们分头发出紧急讯息。
他的工作比起李驯他们的工作更危险，而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们，基本上想象不到她们的亲人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事实就是如此，没有他们在流血牺牲，哪有他们这个家里表面看起来那么安逸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