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冷霜不断，稍微的一阵风吹来便让人觉得骨头生寒。虽不至于让人寸步难行，却也分外难捱。至少对于沈流英来说是这样的。
因此她除非必要极少下马车，也几乎不怎么打开车帘，除了在透气的时候。能待在客栈之中便也轻易不会外出。
窗外路旁的树上还有零星的几片叶子还在树梢上坚持，冷霜使其更加笨重，摇摇欲坠的。偶有一阵的风吹过，便会有一片树叶落下。
顾焓章正值壮年，又常年锻炼身体，在马车里待得久了便会觉得有些热，是以他也会时常下马车转换骑马前行。
一路上，他们遇到客栈便会投宿一两晚，整段行程倒也不是很急切，沈流英觉得还算能应付得了。
就是不知道顾焓章是怎么想的，身为一国的帝王，他离开辰国近半年之久，面上竟也丝毫看不出急切之色，要么是政权在握全无顾虑，要么，便是有他信任的辅政大人在替他执政。稍加思索，沈流英觉得像顾焓章这样的人应该更趋向于前者。
毕竟，她可是见过他多次批阅文书的样子。
他们这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了近两个月，总算是到了辰国的国都盛京。
盛京坐落于辰国的东偏北方向，地理位置优越，气候也很温和。
原本初冬的天气转向深冬，沈流英愈发觉得难捱。好在这目的地终于是到了，要不然，能不能顺利到达辰国盛京还是两说。
盛京背靠两座大山，正好挡住了不少的寒流侵袭，再加上密集的百姓居住，虽然是深冬，盛京却比别处都要暖和上一些。
沈流英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走下了那车，惊奇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寒冷。她稍微放松了些，跟着顾焓章走入了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占地不算小，盛京寸土寸金，尤其是靠近皇城的地方，更是达官显贵的居住之地。他看来像是想把她安置在此处，倒也算是大手笔。
等走入了这禾顺居，四处打量之下，不免觉得处处满意。
院落布局向阳，亭台楼阁不在少数，正房五间为上，前出廊后出厦。
都说富贵之家叠石理水，这话一点也不错，她看向那嶙峋苍劲的假山以及自上流下的水流，不免觉得惊奇。
由白石板铺路，甬路相衔，山石点缀。
整个院落的四面抄手游廊，环境幽雅，错落有致，很适合人静养。可见，选这处院落的人也是上了心的。
沈流英只是粗略的看了个大概，并没有细细游赏这处院落，以她现在的体力还不足以支撑她一次性逛完这处庭院。
一路走来见了不少的奴仆对他们恭敬行礼问候，跟在顾焓章身后的沈流英也因此有了不同的待遇。
终于到了一处幽静的房内，顾焓章示意他们都出去，这里的他们不包括沈流英。
看来是要交代什么事了。
她想的果然没错，等观南等人退下阖上门后顾焓章沉声开口：“日后禾顺居便是你在盛京的住所。”
“多谢先生费心安排。”
“若是你无法达到我的要求，我会收回禾顺居。”
沈流英就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您有何要求请说？”
顾焓章总是忍不住对她稳健的心态暗自赞叹，“盛京富商柳家，我需要柳家的私印。”
沈流英没有问及原因，也没有讨价还价，沉吟片刻后道：“可有时限？”
顾焓章微微摇头，眸中似有深意，“一年之期。”
了然般地点头，沈流英道：“好，我知道了。”
没想到过程会这样简单的顾焓章愣了一下，片刻后道：“不急，你身体不好，可以多养养。”
“多谢先生体恤。”她抬头对着他笑道。
太阳顺着菱花格纹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爬进了室内，一束光恰巧打在她的脸上，光束里的细小悬浮的浮尘像是江南氤氲的水汽，梦寐的阳光将她本就洁净白嫩的面容照射的更加细腻通透。
柔和美丽得像是画中的人物一般。
顾焓章忍下想要去触碰她可爱发顶的冲动，指尖蜷了蜷，喉头滚动，声如青玉，“我并不常在此处，你可安心。”
“那先生住在何处？我能常去探望先生吗？”沈流英明知故问，笑的天真。
“……若是有事寻我，让人传话给观南便是。”
沈流英懂事地不再追问，乖巧地点头应下。
尽管他几乎每日都有处理政务，可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被他以文书的形式处理的，不出意外的话，三爻堂怕是早已堆积了不少的政务。他本该快快回去才对，可不知怎的，他腿下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也不愿意走动一步。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流英只好先开口：“林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焓章：“……无。”
沈流英有些不自在，顾焓章似乎总是有这样让人无话可说的能力。
“我……你可喜欢下棋？”他忽然这般问道。
沈流英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道：“并无。”相比费心费力地同别人对弈还不如窝在房中睡觉来的舒服。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看出来自己喜欢下棋的。
她抬眼去看顾焓章的神色，竟是见他有些难掩的困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不喜欢下棋。好像，她本来应该喜欢下棋一样。
“不知先生是从何处听闻我的喜好的？”
“是林某自己猜测，冒犯了。”
沈流英笑道：“林先生若是想要知道大可来问我，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随口一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顾焓章微微颔首，眼眸转向她笑着的面庞，霜雪般的气息不自觉便柔和了许多，“我该走了。告辞。”
是时候去南华寺一趟了，他垂下的眼眸眸光沉沉。若是最后的结果单纯的只是沈流英本身对自己心绪的牵引，那她必是得被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以防被什么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威胁己身。若是结果当真是什么巫蛊之术，那他便更应该牢牢掌控住她，这样几乎能够蛊惑人心的能力，定会是将来战场上无往而不利的大大助益。
沈流英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转角，顾焓章走了，观南自是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真好，终于都走了。
虽然这里肯定还留有顾焓章的眼线，但是沈流英整个人还是放松了不少。
浮生作势要来扶她回去，被沈流英拒绝了，“我能自己走。”
等她在下人的引导下回到了卧房，沈流英便阖上了门窗。
“啾啾，你查的怎么样了？”顾焓章当时的要求一出口，沈流英便暗中命啾啾查一下富商柳家的基本情况以及顾焓章的用意何在。
“好了，宿主！”啾啾兴奋回答道，可算是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不过，宿主，我要提醒您一点，那便是我查到的东西都是大众所认为的，也就说有些暗藏的，鲜为人知的东西，我们是查不到的。”
沈流英闻言皱眉，问道：“那要是大众认为的是错的，我们是不是也同样会被误导？”
啾啾从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片刻后大惊失色：“对啊！要是大众认为的是错的，咱们也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没事，大众所认为的也不一定都是错的，你先说说你知道的吧。”就算是回头亲自去做调查沈流英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挖掘到文字背后的秘密。很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到时候自己劳心费力收集来的情报还不如啾啾自己搜集到的全面。
情报本身就有对有错，重要的是完整性，时效性，以及全面性。
收集好情报之后分析提炼出有利于自己的信息，这才主要的。
啾啾也不敢耽搁，经历一些事之后他们都一同变得沉稳了不少。“盛京柳家，产业众多，遍布辰国，甚至有不少产业如米粮，织布业都已经延伸到了凌江国以及漠北，虽然在他国还未形成绝对的垄断现象，但也隐隐有不可或缺之势。”
“至于旁的附属国番邦之类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柳家对他们的威慑力相当于王权。”
沈流英：“因为柳家已经几乎掌控了他们的经济命脉是吗？”
啾啾点头，继续道：“更可怕的是，柳家在各地几乎都购置有良田和宅院。”啾啾的声音越说越震惊，到了最后它不自觉问道：“宿主，怪不得顾焓章顶上他们。这柳家竟然还……还私藏账单，做假账。”
沈流英：“这就是传闻中的偷税漏税？”
啾啾用力点头。
“你还没说柳家在辰国的地位呢。”
啾啾拍了下脑袋，“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没关系，现在说也一样。”
“这么说吧，柳家早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辰国首富。早在五年前便逐渐与皇室合作，现在是有名的皇商。”
按照啾啾的说法，这个柳家声势浩大，这般明目张胆地发展异国势力，还几乎处于商业垄断地位。毫不夸张的说，这柳家有个风吹草动，辰国的国民经济就得动荡一下。
都这样了，顾焓章怎么现在才管？柳家早已成为皇商，按理说……
“啾啾，你查一下，柳家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扩展外国产业的？”
啾啾努力搜索了一会儿，很快回道：“大概是八年前，但是那个时候还不大明显，真正的扩展壮大时期应该是在五年前到近三年。”
果然，这一切应当是顾焓章授意的。
他们早就开始合作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又要撕破脸呢？
不对，沈流英猛然回神，就算到时候她败露了，谁知道她是顾焓章派出来的人呢，谁又能证明是顾焓章派她来的呢，她只是一异国弱女子，成功了算是意外之喜，不成功，也绝对不会毁坏他们之间的关系。
按照顾焓章的心性，他不会把全部的筹码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还有比自己更为厉害的人物已经到了柳府了。
也就是说，自己的成败其实并无所谓。怪不得顾焓章给了自己一年之期，还让自己不要着急。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
“啾啾，你大致说一下柳家的情况。”虽然顾焓章对自己的期望并不是很高，但是已经答应了的事沈流英并不想轻易放弃。
不管怎么说，顾焓章都救了自己。
知恩图报，这是底线。
啾啾如实说道：“柳家一共有四口人，柳家现在的家主是柳平，其长子是柳沐司，为其前妻之子，次子是柳沐元，为现任妻主之子。”
“等等，柳平竟然有过两任妻主？”
“还不止呢，柳家大少爷与二少爷之间年岁相差不过两岁！听说啊，在柳平前任妻主死后不到一个月就将二少爷他们母子领进家门了！”啾啾说起别人家丑事的时候两眼放光。
“不到一个月？”沈流英眉头皱起。
“可不是吗！宿主，你说这个柳平是不是很渣！”
沈流英点点头，再次问道：“那，柳家的两位少爷谁更得家主宠爱呢？”虽然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啾啾找了一下后说：“是二少爷。”
“毕竟是小儿子，柳平素日里很是纵容宠溺，这也造成了二少爷奢靡又刁蛮的性格。”
沈流英还有一点疑问。“你方才说柳家只有四口人，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辰国的女子人数比凌江国的还要少上不少，那么婚娶中女子嫁人的人数应该是比凌江国只多不少，为何柳家能特殊呢？”
按照凌江国女子婚嫁一正夫，二平夫，四侧夫的原则，这辰国怎么说女子婚娶也是要超过七人才对，怎么会……
啾啾：“很简单，因为辰国也并非是全然严苛的。若是不愿意婚嫁他人的女子愿意每年都上缴大数目的罚款，可以不必按照律法的要求来嫁给多人。”
“但是这笔钱普通的富商人家根本负担不起，也就只有财大气粗的柳家可以毫无压力地承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