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不是那种在困境中就哭唧唧的人，只是被当头一棒打懵了之后有短暂的失神。
屈辱，不就和沙漠中行军被敌方将领俘虏住了狗笼子一样吗？
被狗咬了，没有疯了，没有死了，剩下的就是灭了他们。
他坐在桌子前看着将落不落的太阳喝了一杯茶。
翠湖推门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勉强稳住自己手里的托盘和自己的命。
阳光好像知道自己并不灼热，轻轻抚上沈离山的披散的头发，给它镀上一层金黄的颜色。
光线勾勒出沈离山清瘦的侧脸，起伏的弧度都那么美。
他是清冷的易碎的，纤细白瘦的手指握着一盏白玉茶盏，让人不忍心打扰。
“抱歉，离山仙尊。奴婢不知道您已经醒了。”翠湖很快退回到门口，重新敲了敲门。
沈离山回眸好笑地看着翠湖惊慌失措的样子：“进来吧。”
翠湖麻利地布置好餐桌，一一报上菜名，站在沈离山身边随时准备给他夹菜。
“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我站起来，没有料到我会自己坐到桌边来？”沈离山这里一直没什么人伺候，他想得到顾清恪不会让他过得太舒服。
眼前的小姑娘慌乱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听到谈话时候的那样滴水不漏。
她真的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启禀仙尊，我们一直都期盼着仙尊早日康复。”翠湖低着头，圆圆的小脸挤作一团。
“我们？”沈离山伸手打算给自己盛一碗鸡汤。
翠湖发现了，赶紧上前几乎是夺过勺子：“仙尊，这是我的工作。还是让我来吧。”
沈离山朝着门外看去，那弟子房还是那样在那里，小厨房也在。
他记得弟子房里有两张床，一张是陆青崖的，一张是顾清恪的。
现在，一个死了，一个差不多也死了。
以前那个弟子房内住着两个可爱的灵魂，那个小厨房里有两个忙碌的身影。
他们连洗锅的时候都得半个身子探到锅里面去，稍不注意把自己放锅里也时有发生。
后来，沈离山就不让他俩再做饭了。
毕竟再好吃的东西也就尝个味，小朋友不小把自己给炖了就不好了。
他们会的炒菜的样式不是很多，也常常煨鸡汤，因为炖煮比煎炒要容易掌握火候。
沈离山有的时候也要假装看不见碗里飘着的灰，在他们巴巴的眼神下喝下去。
“仙尊，现在还烫吗？”翠湖见沈离山迟迟不下嘴，有些担忧。
今天是起来走动的第一天，尊主不知道什么反应，要是自己伺候得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被责罚。
沈离山回过神来，翠湖可怜巴巴的神情撞进他的眼睛，就像又回到那时候草房木顶的茶山居。
那时候他是一个懒散的师尊，有两个小不点徒弟陪着自己。
沈离山喝了一大碗鸡汤，又吃了几口菜，饭没有吃下去，觉得饱得很。
“我吃好了。今天的菜好极了，谢谢你。”
“仙尊喜欢就是最好的。”
翠湖很开心，尊主要是知道自己做的菜离山仙尊是喜欢的内心也会欢喜吧。
她手脚轻快地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是到了这个地方来第一次感觉到开心。
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房间感受到了活着的气息。
“醒了？还有兴致坐起来看看太阳，不错嘛。”顾清恪突然出现。
刚才和煦的氛围一下子就没有了。
沈离山抿着嘴不说话，翠湖捧着一大堆东西跪在地上。
顾清恪却像是看不见，心情很好地凑过来看翠湖手上的东西。
他指尖掀了盖子，鸡汤不剩下多少，油焖笋也动过了，小青菜吃得多些，只有米饭还不曾动过。
“今天吃得不错。正好我还没有用过晚饭，翠湖把东西放下，我就在这里吃。”
顾清恪脸上得意的表情让沈离山很不自在。
翠湖很快重新布好了餐桌，只有鸡汤还是温热的，便道：“尊主，米饭已经凉了，是否再添些热的来？”
顾清恪一挥手：“放下就走，哪来那么多话？”
翠湖不敢再说第二句，迅速离开。
房间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沈离山想起每每两人独处时发生的那些事，便觉得龌龊肮脏，比自己劝说自己被狗咬了还要难受。
“你的脸色之前像是要死了，现在怎么像是要上战场就义？”顾清恪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不紧不慢地吃着一根笋。
虽然并没有一起吃饭，但是方才翠湖并没有多拿一双碗筷。
此刻顾清恪正用沈离山用过的碗筷吃菜喝汤。
他的嘴唇得意地贴着碗沿，欣赏着沈离山脸上陡然变幻的神色。
“嗯？怎么不说话？”
沈离山的声音像是被偷走了，他想大声呵斥他却不想自己因为他而产生什么别的反应。他本能地低头，视线刚好看到他意图不轨的脚脱了鞋蹭在自己的腿上。
沈离山倏忽站了起来，身体有些不稳，伸手扶在桌边才勉强站定：“你……”
顾清恪双眉一挑有恃无恐地喝了一大口鸡汤：“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沈离山不想跟他说话，但这么多天的相处让他明白如果不顺了他的意，他胡闹起来没有边界不管他的死活。
现在他需要时间和空间养精蓄锐，不适合和这个人正面冲突。
所以他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却也还是没有说话。
“这鸡汤和我做的如何？”
沈离山愣了一下，他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自然是翠湖姑娘做的鸡汤好喝。”
顾清恪玩味地笑道：“也是，我那时候年少，哪里会做什么好的。”
沈离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其实翠湖姑娘的鸡汤和顾清恪做的有一点相似，两个人都喜欢在汤里又放胡椒又放糖。
只是他不想说一点顾清恪的好话。
沈离山尝试着运转灵力，还是不行。
他尽力保持一点尊严：“修仙之人而言，口腹之欲不必看重，厨艺当然也不必精通。不需要太过在意。”
顾清恪放下了筷子没有了兴致。
他想发火，想扯着这个衰弱的人大喊。
他其实看他能这么有生气地跟自己斗嘴他心里有那么一丝丝地开心。可他为什么就那么不识趣，偏偏不让自己有片刻的心悦？
顾清恪没有掀桌子就走了。
沈离山破天荒睡了一夜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