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楷眼底漾着期待，拆开层层精美包装。深蓝色天鹅绒包裹中卧着几件瓶罐，造型简约却透着不简单的冷光。他拿起件沉甸甸的黑罐，眼中带着一丝困惑的探究。
见他一副看不明白的样子，宗政正宗微笑着抬起手指，依次点过盒中物件，语气淡得像在念产品说明：「喷雾、面霜、防晒、润唇膏。」
「就这啊？」李楷脱口而出。
「什么叫‘就这’？」宗政嘴角那抹浅淡的笑瞬间凝固，眉眼间带了点不悦。
「不、我以为是更‘高级’……」
「这还不够高级？」宗政打断他的话，拾起一支黑银色润唇膏旋出半寸，膏体在自然光下泛出珍珠贝母光泽，「这是独家定制款，无添加。保湿和修复力都是普通产品的三倍以上。」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尤其是对，紫外线导致的色素沉着和新形成的表皮损伤有显着功效。」末了几字说得飞快，像在掩饰什么。
「呵、我不是内意思，」李楷连忙接过润唇膏，金属管身沁着凉意，能闻见清冽的柑橘香，「这个看起来当然高级。只是我以为……」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对方西装内袋，「会是像小七那样的‘高级’。」
这话，叫宗政正宗瞬间想到‘送给’凯瑟琳那枚价值连城却内藏乾坤的翡翠胸针。
「哦。那是没有的。你不需要那种‘高级’。」他刻意加重‘需要’二字，想表现出强硬又不显得过于生分，「你只需要——」目光扫过好友颧骨处未消的瘀痕，想起昨日那敏感又脆弱的触觉，语气越发斩钉截铁：「尽到你自己的义务。保护好你的皮肤屏障，每天按时涂抹。手上、身上也可以用。用完了，我再给你补。」
见好友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李楷想笑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己的义务怎么就变成保护皮肤了？
面对宗政这副不容置喙的姿态，他自知不可再继续失言，只得放软了语气，「真用多少都给补啊？贵不贵？」
「算上快递费，三千八。」
「A元啊？」李楷微微睁大眼。
宗政挑眉，「怎么，嫌太便宜？」
「这还便宜？」
「这一整套，差不多只值你半天工资，不便宜吗？」
「我、我有那么多工资吗？」李楷还是有些惊讶。
宗政正宗忧心忡忡地蹙起眉，语气像在陈述财报：「多么？段封尘的收入，可一直是你的五倍起步啊。」
「那、也是应该的。」李楷无所谓地笑，「四舍五入，也算是他投的球队了。」
「应该吗？」宗政眼神陡然锋利，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场：「对了，李楷。我记得你说过，‘你可以完全、无条件地按照我说的去做。’没错吧？」
「嗯。」李楷心中莫名忐忑。
「我现在想到一件事，希望你可以照我说的去做。」
紧接着，宗政正宗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那句话，每个字都如冰棱砸落地面：
「如果还有下次，别救段封尘。」
他略作停顿，目光锁死李楷的双眼，不容丝毫闪避：
「也别救齐遇，别救恩修，别救任何人。你能做到吗？」
沉默。
李楷的沉默，是因为他犹豫了。他没想到正宗会说这样的话。这里的‘救’太过笼统，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分析。而且，任何人……是否也包括此刻正对他提要求的这个人？
「你说说，你图什么？」宗政骤然放松的声线打破了屋内下寂静，追问中带出个近乎痛楚的笑意：「你不为钱、不为名、不惜身体……你究竟为什么？」
李楷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朋友，终是露出了惯常的笑容，惬意、温和，却像能穿透迷雾的阳光，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澈。
「可是你教我这么做的呀。」
「没有我，你也会这么做。」
「唉、还要我说多少遍呢。」李楷无奈轻叹，语气仍无比坚定：「没有你，是不行的。」
宗政正宗避开那有些过于明亮的目光，「你别把我想那么好，我决定瞒你一些事，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罢了。」
「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好。」李楷追回他的目光，语气风轻云淡：「我不想看着你牺牲，只是因为，我不想背负愧疚过一辈子。」
「哼，所以你不想看任何人牺牲？」
李楷十分配合地思索了一番，才缓缓给出答案：「他们又不是因为我而来的。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宗政正宗极轻微地牵起嘴角，随即回过头不再言语。冗长的沉默在房里蔓延，只有窗外隐约的海浪声在填补空白。许久之后，他才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素来的游刃有余：「其实，你救段封尘的选择，已是当时情境下，最正确、代价最小的选择。」
这更像是一句迟来的、分量沉重的肯定。
「多谢总监肯定。」李楷故作轻松地笑。
「以后不准这么叫我。」宗政猛地回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意，嘴角却也跟着微微上扬，「在外可以，在家不行。」
家？
李楷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字眼击中，他望着对方故作镇定的侧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宗政正宗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字的分量，迅速移开了视线。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已不是公事公办的总监，更像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家人。
「不过既然都提起了，那就来谈谈工作上的事吧。」
「什么事？」
「涨工资的事。」这听起来像是件好事，可李楷的神情恍惚，心思明显还沉溺在那个‘家’字当中……
当晚，五点十分，暮色渐起。
制定完新合同的宗政正宗走后没多久，窗外的夕阳便染上一层浅淡的灰蓝。
段封尘用膝盖顶开VIp客房大门，怀里的保温桶随着动作晃出热气。身后的齐遇举着个平板蹦进来，屏幕上正缓冲着星火燎原对战大城市队的直播预告。
「饭来了！」段封尘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饿了吧？那个老周好像只会炖鱼片粥？我怕你吃腻，就偷偷加了干贝丁，还有鱼子酱。」
那人笑得十分得意，李楷却注意到他拇指上粘的创可贴，边角歪歪扭扭、毛毛糙糙。
「手怎么了？又去惹橘子橙了？」
「怎么可能！」段封尘顿时一脸无辜，「我就想把它给你抱来，是它脾气太臭，张嘴就吃了我一口……」
「那它猫呢？」
「在这儿。」不知何时进来的恩修淡淡开口，怀里的橘猫懒洋洋抬起爪，粉色肉垫正好按在段封尘后脑勺上。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发绿光的金色眼睛眯成缝，尾巴亲昵地缠上恩修的手腕——自从上次用冻干收买成功，这猫就总爱往他怀里钻。
齐遇凑到床边，把平板往李楷眼前怼：「队长快看呀！星火和大城的先发名单出来啦！莱斯科罗居然打控卫！」
四人围坐在沙发边，段封尘负责分全麦面包，恩修把橘子橙放到李楷腿上，齐遇没完没了地讲解着赛事。
李楷端起自己那碗被加了‘料’的粥，热气氤氲间，混着橘子橙满意的呼噜声，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创可贴该换了。」李楷手掌蹭过橘猫软毛，「咱橘子橙牙口这么好？」
段封尘哼了声：「它的豪华猫饭从今天起断供。」
恩修忽然开口：「上周你喂它吃榴莲。」
「那是让它开开眼界，见识下人间美味。」
「它只是只小猫，消化不了你的人间臭味。」恩修语气平淡，却让段封尘呛了一下。
现场直播的画面里。
星火燎原的攻势如同他们的队名般灼热逼人。莱斯科罗的突破犹如星火燎原，首节就轰下18分。相比之下，大城市队稍显疲态，科林在内线被星火的包夹战术死死缠住，利欧特的外线投射也频频打铁。
「大城这状态不对吧，」齐遇啃着香蕉皱眉，「上周刚输给我们，怎么今天更疲软了？」
段封尘紧盯屏幕，拇指无意识摩挲创可贴边缘：「压力山大呗。毕竟三连跪正在向他们招手。你看尼科，传个球都怂。」
李楷没接话，指腹揉着橘子橙的耳朵，橘猫舒服得在他身上踩起奶。
恩修干脆不再看比赛，他从房里的医疗箱中摸出一枚崭新的防水创可贴，丢给段封尘：「换上。」
比赛进入末节，星火已建立起两位数的稳固优势。当莱斯科罗命中本场第七记三分球时，比分最终定格在115:99。解说员亢奋的声音透过音响炸开，宣布星火燎原客场大胜！而大城市队则正式吞下三连败的苦果。
段封尘关掉直播和电视，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想：下一场对星火前，至少得把莱斯科罗的突破录像再看十遍。
橘子橙轻盈地跳上茶几，开始用爪子扒拉他短裤腿。齐遇也跟着凑了过去：「尘哥！明天我们加练挡拆配合？莱斯科罗的速度也太吓人了。」
段封尘想说“加练没用”，但听见一旁李楷随性的笑声，便把这话题咽了回去，只表面应承：「行。」他怕那人回头又不好好休息，又对着星火的比赛录像熬通宵。
如果要了解对手并精准预判，研究分析是唯一的方法。李楷能做的事，他也一定能够做到……
李楷并未察觉到段封尘翻涌的决心，他正和恩修一起，逗弄跳到窗台上的橘子橙。
窗外的月光清冷，透过玻璃洒向窗台，在深蓝色夜幕映衬下，显得房间里的暖色调尤为温馨。
当晚八点。几位朋友们自觉地收拾了残局，并带走了吃剩的垃圾。
浴室里的李楷刚吹干了发，就听见手机震动声。是宗政正宗的微信。
点开之后，只见是几条视频。没过一会儿，对面又陆陆续续打来几行不含标点的字：
“使用说明”
“护肤教程”
“你照着做”
「哈、擦个脸还得看这么多视频……」李楷对着屏幕小声嘀咕，手指却诚实地点上了播放键。
学呗。还能怎么办？万一明天那位总监大人真来检查呢。
他拿起那罐沉甸甸的面霜，拧开盖子，一股极其清淡、近乎无味的植物气息飘散出来，带着冰雪融化般的冷冽质感。他按视频的步骤用贝壳匙子将面霜舀在手心，平铺之后按在脸上。膏体化开的瞬间带来一阵舒缓的沁凉，确实……很舒服。
他又拿出那支高级润唇膏，乳白色膏体在灯光下能看见细微的闪。他随手涂了几圈。微凉。
对着镜子时，他惊讶地发现一个事实：原来正宗平时用的就是这个……
唇间不经意尝到那清甜的柑橘味。
一月二十日，晨。
窗外的海雾仍未散尽，敲门声就隔着门板响了起来，节奏轻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李楷赶去开了门，只见宗政正宗端着保温桶，手下还提着个大号纸袋；他想去接，被人一闪而过。
晨间的微光勾勒出那人背影的肩线，李楷这才发现，这朋友竟穿了件看起来很松软的浅灰色羊绒衫，袖口还沾着未拂去的橘色猫毛。
宗政正宗将纸袋往沙发上一丢，保温桶摆在餐桌上，「今天我让老周给你换个口味。于是就有了这个——鱼片粥加山药。」
「哈哈哈、至少还有一样拿手菜。」
宗政正宗望着那明朗的笑脸，脸侧淤痕已经退成细小的浅褐色。他抬手拨了拨纸袋，道：「看你总穿训练服，这几天天凉，顺手挑了几套衣物给你。」
「给我买的？」剔透的双眼下闪着不确定的光，「不会跟你身上的是同款吧？」
「是同一个品牌。」宗政见那人不好意思地抿起嘴，便好心地移开了话题：「你恐怕还得在这VIp室多住两天。」
他拿出小黑七号轻触几下，电视上立刻播放出一段来自齐遇的自拍视频：三楼客房的走廊上，马克西姆扛着半人高的礼盒，伊力亚斯抱着堆叠成山的信封，段封尘蹲在地上拆一个印着星星图案的包裹，鼻尖还沾上了一颗星星……
「他们把藏在场馆里的礼物又都找出来，全搬你屋里了。也顺便搬了些球迷送的。」宗政调大音量，功放里传来齐遇的咋咋呼呼：“队长肯定喜欢我这个！我淘了好久才买到的，全球限量版球鞋！”段封尘的声音插进来，带出十足的嫌弃：“土死了你，他早就说过不喜欢带亮片的款。”
李楷瞧着画面里几乎要堵住房门的礼物堆，失笑出声：「呵呵呵，这群人……自己藏的又自己找，自娱自乐可真有意思。」
「你能把那些包装拆完就不错了。」宗政正宗关掉投影，语气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小七还发现卡格拉尔也偷偷藏了包东西进去，已经被处理了。所以，你想回去，还得等人帮你先清出条路。」
「我自己去收拾也行啊。毕竟都是送……」
「不行。」宗政正宗从纸袋里拎出件宽松的深蓝色毛衣抛到了过去，「你现在先把饭吃完，然后穿上衣服，跟我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