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恩恩的角度看，她只能看到跪坐在地上的男生背影，那人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发尾处已经有些长了，服帖地在脖颈处贴着，此时随着男生身体的颤抖而跟着一起抖动着。
她看不到被男生抱在怀里的那个人的模样。
只看到流淌一地的，刺目的鲜血。
言卿微微抬眼看过去时，满目都是冷淡的神色，她将手背到身后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指尖还有点颤抖的意味，被身后默不作声站在的少年伸手握住。
戴伊闭目在戴尔怀里躺着，惨白的唇角沾染的全部都是刺目的血红，他似乎闭着眼时很不舒坦，就连眉头都是紧皱着，神明似乎从一开始周身就没有温度，唯独身上的鲜血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烧了身旁人的手。
戴尔表情有些怔然。
上一秒的时候，他还茫然回忆着，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长大后的戴伊笑吟吟地看向他，启唇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与往常别无二致的依恋的神情。
然后戴伊笑着对他说。
‘如你所愿。’
他并没有见过身边亲人的逝去，他们对他的影响一直停留在上一次的狂欢节，被噩梦折磨得憔悴不堪的两个人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对不起，以后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只是无数个午夜梦回中，他在噩梦中惊醒，冷汗几乎浸湿了被褥，他梦见父母对他微笑着，然后转身走入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当中。
他们一直走啊走，走到了一个他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戴伊的情况显然不同于他梦境中的那些，他看着那个一直依恋着喊他哥哥的小孩，眉眼弯弯地站在面前，随后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
戴伊原本穿着的黑色长袍不知何时搭在了戴尔身上，男生身上的是一件与身旁大祭司别无二致的白色衣服，很轻易地就能够看到鲜血弥漫的模样。
他说，如你所愿。
哪里就如愿了？
戴尔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接住面前人倒下来的身体，触碰到的地方都是一片冰冷，似乎从一开始，戴伊的身体都完全都是冷的。
四周围弥漫着不知从何处爬进来的植物藤蔓。
镇上什么都不多，唯有植物。
整个小镇都坐落在森林当中，根本防不胜防。
心脏处被穿透出了一个血洞，甚至隐隐能够看到内里的血肉。
戴尔大脑一片空白。
身旁慢慢地响起脚步声，言卿微微蹲下身来，脸上没有带着如往常一般的笑意，她低着头，看向戴伊身上血流如注的伤口，再抬眼时，女孩望着戴尔脸色煞白的神色。
“戴尔，你会记得他的吧？”言卿轻轻道。
戴尔表情恍惚地抬头。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神色有些恍然，似乎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是的……”戴尔话说到一半，又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只是一遍遍地重复：“不是的，我不是想要……”
不是想要什么呢？
原本就是镇上神殿内的神明，倘若硬要神明与镇子分离，是不是只有这样？
但是不对啊。
戴尔呼吸似乎被堵塞了，因为缺氧而大脑一片空白。
他并不想要，戴伊以这种方式离开啊。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戴尔脸色苍白，他用力呼吸着，微微闭了闭眼。
“我想，跟戴伊一起离开的。我想跟他一起的，我是想要——”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滑落下来，戴尔胸前的衣服几乎被鲜血染红，他连嘴唇都在颤抖。
“一直跟戴伊一起的。”
……
……
“小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身后声音响起来时，恩恩被吓得抖了抖。
周渠清站在小女孩身后，他身旁的白衣主教不知是接到了何种的命令，转过头来严肃命令着要求周渠清就在原地不要动弹，随后便离开了。
一轮选拔结束，神殿是第二场所。
方才被一路带着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教堂门口吵吵嚷嚷的喧哗声，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距离远，而且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杂，根本无法从这些人口中捕捉到信息。
周渠清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微笑，这几乎成为了一种格式化的表情。
按理来说，神殿内是不应该出现小孩子的。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里呢？”周渠清弯下腰去，重复了一遍。
恩恩似乎有点踌躇，她抬头看着面前人和蔼的笑脸，有点紧张地瑟缩了一下，随后小女孩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想要跟着神明大人。”
周渠清挑了挑眉，表情有点兴味，他顺着小女孩的话往下说：“啊，神明大人在哪啊？”
恩恩犹豫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向神殿内。
周渠清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过去，意外地发觉了早就在神殿内殿站着的两个人。
他很确定，言卿和时衍都是根本没有进教堂的，居然直接来到了神殿么？
不参加第一轮选拔真好呢，他都快要忘了自己身份技能的来源。
甚至差点就忘记了，一开始他进入无限世界，就是因为童年阴影的执念啊。
“神明大人，似乎不太好。”恩恩犹豫着，她悄悄地探出小脑袋，莫名地出声：“不太好，但是好像，又有点心情不错的样子？”
周渠清被小女孩颠三倒四的话弄得一头雾水，他其实并不理解这小女孩在说什么，他只看到了周围蔓延的植物藤蔓，以及缠绕在仰躺在地面上那人身上的藤蔓。
他记得，那是言卿的身份技能。
神殿，大祭司，祭品……
那么剩下的那个人——
周渠清看向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那人。
排除一切其他的可能，这个人大约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神明。
神殿内，言卿的动作僵硬了一瞬，随后她往后挪了一下，将技能收回去，周围的藤蔓全部都消失不见。
女孩站起身来，她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看着面前仍然闭着眼脸色惨白的戴伊。
言卿微微叹了口气，她低下头去，用脚尖踢了踢戴伊的小腿的位置。
“起来，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