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秦瑶很自然地接了句。
“短的话这几天就能醒，长的话，就不知道了。”护士叹了口气，“挺年轻的小姑娘，我们也挺遗憾会有这样的事，要是能早点醒过来，不落下毛病，那当然最好不过。但是如果真的......几位医生都已经尽力了。这家的家里人连治疗的相关费用都没交，还是秦医生自己垫的。”
“秦医生？”
林知知语气稍有波动：“是心外的秦医生？”
护士惊讶道：“啊，小姐，你是......认识秦医生？”
秦瑶本来都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感觉林知知似乎不太对劲，再加上那个“秦”姓，她慢慢又有了点猜测。
毕竟隔行如隔山，她没太关注那方面的事，只知道秦越是学医去了，哪里知道具体的？
原本秦瑶还以为林知知会立刻否定护士的猜测，谁知林知知却颔首道：“是。我和他是邻居。”
“邻居啊......”护士看了眼时间，匆忙道：“不好意思，没有时间了，我得去帮另一个病房的病人换药，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两位可以先回去了。”
她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秦瑶：“年轻的小姑娘，里面不会是你的表妹之类的吧？”
林知知没有回答，只是道：“既然没有办法进去探望，还是早点回去。”
林知知说完就真的一副要走的样子，手里提着在医院附近买的花篮，沿着楼梯下楼。秦瑶见状，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只能跟在她身后赶紧追上。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可是住在别人家里，还是多少顾一下林知知的情绪，要不然说不定林知知一个不乐意，她就要被丢出去了。这可不行，起码现在不行。
秦瑶惯来是个很识趣的人，回去的路上，为了避免自己多说多错，索性也没怎么开口。和林知知这种不怎么会主动起话题的在一起，她不主动开口，基本意味着这里就是一片寂静了。
开车的师傅用极其熟稔的语气问了些客套的话题，譬如“小姑娘是哪里人”、“有没有对象”之类的，大约是人到中年总会忍不住问这类的问题，秦瑶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知知的回答都简单得很，简单到几个问题下来，即便是一直在接不同乘客，几乎每个乘客都会进行一番对话的司机师傅，都有些撑不下去了，这话题实在是太难勾起来，问完最基础的几个问题，就开始没话说。慢慢地，连师傅的声音都没了。
到了下车的时候，林知知提前把钱付了，下车道了声谢，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秦瑶在后面下车，打圆场道：“不好意思，我姐姐她人比较害羞，跟陌生人说话不太习惯，所以才......她没有别的意思。”
司机师傅摆了摆手：“我是看出来她不害羞，就是不爱说话。没事没事，这么大年纪了，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生气，再说了，没说话又不是什么罪！别说现在年纪大了，就是我年轻的时候，和姑娘搭讪，那也是难有搭理的呢！”
没想到师傅想的还挺开，秦瑶又客气了几句，从车边离开。
她又是跑着跟上去，这修路的一段过去，林知知已经走到岔路口了。
秦瑶小喘着走在她身后，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口罩里面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湿气。
夏天戴口罩，还要时不时跑两步，这可太折磨人了。就不说呼吸阻力大这个问题，只是口罩里面的湿气完全没有办法排出去这一点就够烦人了。
林知知：“不打算回去吗？”
秦瑶“呵”了声，理不直气也壮：“当然不。我可是一早就说了，我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既然都这么说了，肯定是认真思考过的。”
“嗯？有备而来。”
“那当然！......等等，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秦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小心说错话了，连忙补救了一下。
幸而林知知并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似乎只是单纯调侃，秦瑶松了口气。
林知知脾气看着似乎比之前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精神恍惚出现了错觉。
——
中午，秦瑶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大错特错。
想着林知知脾气变了，还不如先想想自己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林知知现在这哪里是脾气变好了，分明是从明着怼变成了侧面打击。
秦瑶：“我们今天中午的午饭......不会就是这些吧？”
香辣牛肉面，葱香排骨面，卤香牛肉面......
三桶泡面，看起来还是刚刚从超市买来的，外面套着一个简单的袋子。
林知知：“如果吃不惯的话，冰箱里还有速冻水饺。”
秦瑶：“算了算了，还是这个吧。”
她不是很能接受速冻水饺的味道，相比之下，泡面都变得可爱多了。起码味道是正常的，没有那种很诡异的，像是假的食物一样的塑料味。
林知知把三桶泡面推到秦瑶面前：“选一个口味。”
秦瑶指了指自己：“这种时候也要谦让一下吗？”
明明泡面这种东西无论口味如何，都是差不多的。
......哦，对了，香菇炖鸡除外。那个口味的面真是吃过一次便永生难忘，再也不会想买。
林知知就那样看着她，秦瑶轻咳了声：“那好吧，我......我就吃这个就好。”
她随便拿了一桶，拿到的是香辣的，上面的图案看上去还是蛮好看的，虽然和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水已经开了，两个人倒了水，吃了顿没什么感觉的午饭。
秦瑶恍惚间想起，自己似乎已经有很久都没吃过香辣牛肉面了，没想到在这里借住，居然还重新体验了一把吃泡面的感觉。
她更没想到，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只能算是个开始。
下午很快就要过去了，太阳落山，温度也降下来不少。
林知知原本在旁边看书，是一位外国作家的小说，但看着看着，她忽然把书合上，收到了一边的茶几下，道：“准备一下，去健身房。”
秦瑶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她还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毫无形象地盘腿看着电视剧。
“啊？”
“泡面并不是艺人的健康饮食食谱中的事物，为了避免身材变形，需要一定的锻炼来辅助体形的保持。”林知知完全没有打算放过她：“虽然最近暂时不需要太多露面，但如果下次在镜头前的形象不尽人意，会影响到你接下来的发展。”
说到发展，秦瑶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她小声道，“你八月还是会走，对吧？就是离职换工作那件事，你现在还是那么打算的吗？”
距离八月越来越近了，现在林知知如果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那就是真的不打算改变了。要是她不改变主意，那就是以后都不会在娱乐圈工作，从此，和之前划了一道清晰明确的分界线，再也不会越过。
林知知顿了顿，反问道：“你最近似乎很关心我的事。”
“那当然。”秦瑶居然无比自然，“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怎么可能都不关心一下？”
她总是能很好地把一件或许不太正常的事说得很有道理。
林知知：“八月合约到期，我会正常离开。”
那就是还是一样的计划，完全没打算留余地了。
秦瑶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她前前后后问了好几次，还专门从别的地方也打听了一下，四处旁敲侧击林知知的事，原本听到林知知离开之后或许会经济困难这种说法，还以为事情忽悠会有转机。
其实她就不该抱希望。她也不是不知道，林知知这个人，认定了一件事，是完全不会管别人怎么看的。而且她自己既然决定不继续签约，那就是想过了以后，觉得可以接受。向来做事周全的林知知，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自己做事的后果？
但是多少还是让她有些失望的吧。秦瑶这么想着。
当初进娱乐圈，其实目的不单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热爱演戏的演员，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接近林知知罢了。
她可是没想到，林知知居然还中途换工作，现在她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留在娱乐圈还为了什么？金钱吗？秦怀赚的钱已经够多了，只要她不赌博，可能下辈子都花不完。名气吗？其实艺人身份为她带来的名气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原本活得很自在，现在却多了不少束缚，出门必须要伪装，还不能随便说话，随便做事，要考虑后果。原本就是冲着林知知来的，林知知走了......好像真的没剩什么理由了。
热爱演戏什么的，不能算是一个好理由。毕竟她爱做的事，除了演戏，还有很多。
秦瑶叹了口气。
林知知看着她的脸色，怔了怔。
秦瑶似乎真的在因为这件事感到难过。她刚才眼睛里的笑意，现在尽数消失。
半晌，秦瑶才无精打采道：“那好，我们去健身房。”
她说完，又忍不住皱着眉嘟囔道：“我不是很明白，既然你都要辞职不干了，我以后也不是你手底下的人，怎么还是要管着我要我保持体形？就是我忽然胖到三百斤，变得走路都走不动，丑到没人喜欢，好像也和你没关系了吧？”
这抱怨里带着些许不情愿。
她不想林知知就这么走了。八月之后，可能她不主动来，这辈子见到林知知的机会屈指可数。
而且，她还有别的事没有完成，那真的很重要。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想起了自己年纪还小的时候。
因为秦怀工作总是特别忙，家里的慕柳作为母亲，却精神状况出现问题，时而温柔，时而疯狂，扔起东西来眼都不眨，下手也越来越不知轻重。
秦越在学校住，她就一个人在家里，和慕柳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
慕柳很没有安全感，总是执意要她在她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坐着，而且越近越好。
她很怕慕柳，因为当初的种种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敢离得太近，就总坐在她对面。
幸而慕柳没有再进一步要求，只是坐在对面柔柔地看着她，似乎只是这么看着，就可以获得想要的那种感觉。
具体是怎样的感觉，秦瑶自己没有类似的处境，也没有办法感觉到。她只是觉得陪着妈妈这么坐着很无聊，而且很害怕，但是又没有办法推脱。
那时候，她总是会想：现在能回来一个人就好了，无论是哥哥还是爸爸，只要有一个，哪怕一个人，她就可以从这里离开去做别的事了。
可以和别的小孩子一起玩，可以看电视，可以在楼上睡觉，怎样都可以，只要不和妈妈这么坐着就好。
可是没有人会忽然回来。
秦越要上学，秦怀要在公司长时间工作，他似乎总是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恨不得一直在公司里待着。
佣人说：“小姐，先生是因为夫人的病，心里有心结，所以不愿意回来，一直在工作，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些。”
可是那时候她实在是听不懂，所以会接着问：“什么是心结？”
佣人在这时候只会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然后离开。
家里的佣人都不敢去拦慕柳，毕竟那是秦怀的妻子，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所以只剩她一个。
到了夜里，秦瑶就早早地回房间。
只要她一离开那张桌子，慕柳就会慢慢变得慌张，抓着身边的人不停地问：“去哪里了？她去哪里了？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然而每次都没人敢回答，于是家里的花瓶碎了一个又一个。
又有人说：“夫人是因为心里难受，才会喜欢摔东西，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一个逼着自己忘记，一个努力地发泄。
但是年幼的秦瑶，只能夹在中间，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做，没有人告诉她怎样才能尽快从这样的生活里解脱。只能靠她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长大，然后上学，看到外面的世界。
秦瑶摸着自己的脸颊。
湿的。
她想到了自己夜里等着秦怀的时候，时常是趴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