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里的客人们有些出神地看着地上容颜失色的姑娘，看着长舒了一口气的李渊，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的尹煊。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原来...这个姑娘是过来诬告李渊，想要毁了他名声的？
他们哪曾想过，会有姑娘愿意用自己的名声，来做这种同归于尽的事。
尹煊缓缓起身，瞥向李渊：“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办了啊。”
“我就不帮你找何日了。”
李渊点点头，心有余悸，他现在手心还有些出汗：“这事多谢店家了，等此间事了，再回来好好道谢。”
尹煊一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干嘛这么客气。”
一家人？
李渊一愣，然后把目光落在满脸通红的李丽质、李淑身上，然后爽朗一笑，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吩咐着侍卫把这个姑娘给抓了起来。
今天中午的这顿饭，看来是吃不成了。
孔家的那位年轻人哼着小曲，在客栈里吃着午饭，身旁的榻上还摆着自己的行李。
那姑娘就是他找的，随便去一个勾栏，花十贯雇了一个风尘女子，并向她许诺出了什么事自己替她扛着。
带着她来自己住的客栈一看，那风尘女子就信了他的话，接过十贯钱喜滋滋地准备去了。
他是没考虑过这件事能不能成功。
成功了最好，彻底污了那人的名声。
就算不能成功，那人身上还会多一个“侵占良家子”的帽子，别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这件事，哪怕污点洗去，也还沾着臭味。
至于...失败了会不会被找上门来。
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
那风尘女子跟他说，今天就准备动手——他也准备今天就离开长安城，到时候鸟飞天地阔，找也找不到他。
至于那风尘女子的死活，跟他有何关系？
反正已经睡了一晚。
十贯就当抛平康坊去了吧。
然而...当然最后一口小米饭扒进嘴里，突然一道人影闯入他的视野里，这让他微微一愣。这人...怎么看起来那么像那个风尘女子。
还没等他确定。
门口那姑娘抬起手，指向了孔家年轻人，大声嚷了起来：“就是他！就是他！”
跟着姑娘的侍卫立马出手，把那孔家年轻人按在了桌上——这个年轻人又怎么可能是这些侍卫的对手，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客栈掌柜一瞧，忙走了过来：“这位军爷，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名侍卫就从腰间拎起一块铜牌，在客栈掌柜眼前摆了一下，客栈掌柜愣住，任由他们把那孔家年轻人带走。
他看到...那铜牌上刻着两个字。
“千牛”。
孔家年轻人被丢进马车，嘴巴也被布条捆住，一路倒也不颠簸，后半程才起起伏伏，让他有些不舒服。
等他脸上、嘴里的布条被扒去，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环顾着四周，打量着环境。
是...一间书房？
但柜子上没有书，只桌子旁坐着一些人，这些人的脸他可不会忘——就是那天嘲讽着他孔家的那些人。
“是你们？”孔家年轻人惊呼一声，“你们竟敢对我动手？”
“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吗？”
房玄龄点点头：“知道，你是孔家人。”
孔家年轻人脸色有些难看：“你们既然知道，还敢......”
“这时候放狠话有用吗？”李靖嗤笑一声，摆了摆手，“我们都已经把你给抓来了，更何况...不是你先对上皇出的手？”
李渊冷笑一声：“若不是店家机敏，替朕解决了危机，不然怕是要自爆身份，才能够保住朕的名声了。”
孔家年轻人一愣。
在李渊自称第一个“朕”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可等到李渊自称第二个“朕”的时候，他琢磨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出来了。
“朕”是第一人称代名词，它并没有什么特殊意味，和“吾”、“余”一样，都是“我”的代称。
一般人虽然也能用，像是写信、自称都可以用“朕”，用了也不会有人找上门，扣一个什么“文字狱”的帽子。
但潜规则下，除了皇帝之外，就没能会用“朕”这个字眼。
而如今的大唐，有资格、或者说潜规则下，能用“朕”这个字眼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当今天子李世民。
但李世民正值壮年，看起来没那么老，而且皇帝又怎么可能那么清闲，天天往食肆里跑。
那面前自称“朕”的老人，就是第二个人了？
大唐的开国皇帝，玄武门之变后，禅让皇位给李世民的李渊。
“看来你是看出朕的身份了？”李渊讥笑一声，“不愧是孔家人，手段厉害，眼光竟也不差。”
“你是上皇？”孔家年轻人哆哆嗦嗦开口。
“太上皇”这个称呼，的确是尊称皇帝父亲的。但现如今李渊还没死，他在位的时候追封过一位太上皇——他追封老子为太上皇，自然他就只能被称作上皇。
“是朕。”李渊点了点头，这是他脑子里掠过尹煊的面容，而后微微一笑。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何止是惊喜、何止是意外，就是一个极其巨大的惊吓！孔家年轻人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食肆里的客人不都说他是一个七品官员的父亲吗？怎么那个七品官员就他娘的变成当今天子了！
不...
他更反应过来了，为什么店家会拒绝他们孔家了。是因为那位店家身后站着的是大唐皇室吗？
原来如此...
回去之后，要和家里人好好说道这个消息。
想到这，他心里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脑子里蹦出来一个疑问，自己还能活着回去吗？
李渊开口，替他解决了这个疑问：“朕让人把你抓过来，是让你死的时候，不做一个冤死鬼。”
“也让你知道，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个孔家，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东...一个什么庞然大物。”
说着，他顿了一下。
“对了，你知道吗？，店家那人，可是凶起来能指着我骂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