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徐子星和李沅沅都面露尴尬。
徐子星小声提醒徐海峰：“爸，霍先生很忙的，没时间带子豪。”而且霍昀也没这个义务。
正常人即便很希望，也不会对客人提出这种要求，但徐海峰这种阿斯就会。
他常常看不懂人情世故和脸色，有什么说什么。
越界而不自知。
李沅沅只能给霍昀夹菜缓解尴尬：“霍先生，来，吃个虾。”
“谢谢。”霍昀看着徐家父母，“我这次会在龙城和潞州待三天，如果你们对我放心，可以让子豪随我一起去潞州。”
徐子星咽了咽嗓子，就是她都不敢一个人带徐子豪出门，霍昀竟然敢。
而李沅沅的双眼则亮了亮。
徐子豪太久没出门了。
自他青春期开始，因为长得又高又壮，且不听指令，李沅沅就再也没能带他出远门。然而他这样的重度孤独症患者，其实很需要出门接受社会融合。
可李沅沅也清楚让霍昀带着徐子豪出门，是在耽误霍昀，即便霍昀愿意，她也不敢接受。
“不行的，”李沅沅满脸愧色，推辞道，“不能让子豪耽误了你的事情，不能这样的。”
徐子星懂李沅沅的期盼和矛盾，想到自己这次回来，本来也是要替她照顾徐子豪，让她休息，便说：“不然这样吧，我也跟着一起去潞州，我来带子豪，这样就不会耽误霍先生的事情。”
让保荐人帮她带孤独症哥哥，她可不敢。
徐子星看一眼霍昀，希望他给老人家台阶下。
霍昀心领神会，笑着看向徐家父母：“有徐律师跟着，没问题的。”
徐海峰积极道：“我看可以！就这么办！”
李沅沅愁容满面：“不行的，会耽误霍先生的工作，霍先生没……”没这个义务。
霍昀说：“其实我早上已经邀请过徐律师一同前去潞州，有些事情得请教她，但她希望留在家里帮忙照顾子豪，现在让子豪跟着我们一同去潞州，正合适。”
李沅沅小心翼翼地看向女儿：“子星，你看可以吗？”
徐子星咬着筷子点头：“可以。”
…
夜深了。
徐家难得早早安静下来。
以往这个时候，徐子豪还闹着要吃东西、看平板，今晚在霍昀的威慑下，十点不到就乖乖躺到床上。霍昀一直等到十一点多，他睡熟了才离开徐家。
李沅沅送霍昀去取车。
霍昀笑问：“徐律师就是您经常提起的二女儿？”
提起这个，李沅沅疲惫麻木的双眼难得有了光：“嗯，二女儿北大本科，后来去了斯坦福留学，在美国工作了一年多时间，为了方便照顾家庭，又回了香港……”
霍昀笑着接下去：“她现在在香港定下来了，当律师，帮人上市，工资很高的……这些年，每次见面，总听您提起二女儿，我都会背了。”
李沅沅笑：“让您见笑了。”
她不是故意逢人就炫耀，实在是因为徐子星太优秀，成了她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光，她忍不住跟朋友分享。
霍昀边走边问：“培养二女儿，很不容易吧？”
李沅沅叹气：“我们哪还有精力培养她。您也看到我们家的情况了，子豪和家务事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精力，他爸又是甩手掌柜，我根本顾不上子星，哎……是我对不起孩子……”
来自底层的孤独症家庭，照顾一胎就够艰难，根本没有余力再照顾二胎，更别说把二胎送到北大、斯坦福接受教育。
霍昀环视一圈眼前老旧的小区——要从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家庭走出去，几乎不可能。
徐子星创造了奇迹。
…
徐子星洗完澡出来，李沅沅刚好进家门。
“霍昀走了？”
“嗯，走了。”李沅沅走进厨房，围上围裙继续收拾厨房。
“碗我都洗好了。”徐子星跟进去，在餐桌边坐下，边擦头发边说，“让霍昀带子豪出门……您知道霍昀一天能挣多少钱吗？”
李沅沅转身：“多少？”
徐子星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万呐？”
“五十万！”
“啊？”李沅沅惊道，“霍先生收入这么高呀？”
“投行圈第一梯队的保荐人，不仅过会率高、跟投Ipo，还是全年无休的劳模，收入能不高吗？”
李沅沅坐了下来，惆怅道：“那咱们让霍先生带你哥出门，是不是太耽误人家了？”
“人家就是没好意思拒绝，你们还当真了。好在我反应快，提出跟着一起去……到时候子豪我来带，争取不耽误人家。”
李沅沅这才重新舒展开眉心：“那就好那就好！千万别耽误了霍先生的正事！”
看着她因操劳而干瘪、皱纹横生的脸庞，徐子星不舍道：“我带子豪出去的这几天，您别管我爸了，就出去！想去哪里去哪里，怎么开心怎么来！”
李沅沅环视一圈破旧的家：“好些日子没大扫除了，我寻思着子豪真跟你们出门，我就把这家里里外外都洗一遍！”
徐子星无语片刻，强硬道：“明天我请人来打扫！从这一刻开始，您好好休息，行吗？”
翌日，她一大早把徐子豪带出门，让钟点工有时间帮李沅沅做卫生。
她带徐子豪去附近的商场。有得吃有得玩，徐子豪情绪稳定，很好带。
傍晚，霍昀给她打了电话，说晚上带徐子豪在外头吃饭，看看徐子豪在外面的状态。徐子星便赶去商场四楼和他汇合。
“我以为您晚上没空，本来打算带我哥去吃必胜客的。”
“我去小海星处理了点事情，刚忙完。”霍昀看一眼腕表，“必胜客在一楼？走吧。”
三个人又一起去必胜客吃晚餐。
霍昀见徐子豪状态不错，提议看电影。
看电影？
这是徐子星想都不敢想的，下意识拒绝：“不行的，我哥坐不住。”
“社会融合就是要去做普通人都会做的事情，不仅是看电影，将来子豪还需要独自搭公共交通，独自去超市购物，独自去政府部门办事……没有掌握这些技能，如何谈自理？”
徐子星想想有道理，同意了。
霍昀就问徐子豪：“子豪想不想看电影？”
徐子豪傻乎乎道：“想！”
“看电影要怎么样？”
“要坐坐好！”
霍昀摸摸他的头，笑道：“很棒！”
徐子豪愉快地吃着披萨和草莓冰淇淋，冰淇淋蹭了一些在他鼻尖上，活像红鼻子小麋鹿。
徐子星扯了一张纸巾帮他擦，擦着擦着，就觉得他皮肤实在是白皙细腻，笑着问霍昀：“看得出我哥三十多了吗？”
霍昀看向徐子豪，笑道：“看不出，至多二十五六岁。”
“对，我也觉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徐子星叹气，“不用干活，不用受气，成天傻乐，能不年轻吗？”
霍昀看着徐子豪，少年满脸是伤的样子忽然撞入他脑中。
那个孩子如果还活着，也有这么大了……
心脏猛地被一扯，他收回投射在徐子豪身上的目光，拿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一口，额上冒出一层薄汗。
徐子星没发现他的异常。
结束晚餐，三个人一起坐电梯到商场五楼。
暑期有不少动画电影，徐子豪选了自己喜欢的《小猪佩奇系列》，抱着一大杯爆米花和可乐，开开心心地进了放映厅。
三个连座，徐子星本能地坐到徐子豪身边，跟霍昀俩人一左一右挨着他坐，可手刚伸进包里要拿手机，徐子豪突然一阵动作，挪到霍昀旁边去坐。
这下，变成霍昀坐在俩兄妹中间。
徐子星觉得又好笑又欣慰。
好笑的是——因为霍昀更温和耐心，所以她在徐子豪眼里就成了大坏蛋。
欣慰的是——徐子豪不满座位安排，并未情绪失控，而是选择自己换位置。
总归是有进步了。
灯光暗下。
徐子星把手机收起来，小声问霍昀：“你说我哥能坚持多久？”
电影开场音量把她的声音盖过去，霍昀没听清，低头凑过来：“什么？”
徐子星只能抬头，靠近他耳边，又重复一遍：“你说他能不能坚持到电影结束？”
女孩吐气温热，随着柔软的话语拂到霍昀耳中，顺着耳蜗直直往脑仁、身下钻，他克制地咽了咽嗓子，哑声道：“坚持多久都是进步。”
徐子星点点头，全然未发现黑暗中的霍昀，身上起了变化。
“分享！”爆米花突然穿进俩人之间，“哥哥分享！”
霍昀轻咳一声，身子退了回去，与徐子星拉开距离。
徐子星看着徐子豪，欣慰地笑了。在霍昀的引导下，徐子豪会主动跟别人分享了。
霍昀随手抓了几颗爆米花，问徐子豪：“要跟妹妹分享吗？”
徐子豪斩钉截铁：“不要！妹妹凶！妹妹凶！”
徐子星却不恼，反而开心。
徐子豪好像懂得因果关系了。因为她凶他，所以他不愿意分享爆米花。
她笑着凑到霍昀耳边：“哥哥教导有方哦。”
霍昀久久没吭声。
徐子星就以为这句话令他不高兴，有点尴尬，轻咳一声，正想着再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突然间，霍昀碰了下她的手，然后撑开她的掌心。
黑暗中，男女间暧昧的因子在滚动，她怔住，一动不敢动，接近空白的大脑里，竟生出一丝期待。
男人的手，干燥温热，没有半丝令人不舒服的粘腻，
被他触到的那一块皮肤，仿佛长了心脏，砰砰地跳动着，顺着手臂血管，蔓延至胸腔。
心动了下。
徐子星心跳加速，四肢发烫，脸颊也烧起来。
男人的手离开了她的手心，留下几颗爆米花。
徐子星垂眸，盯着掌心发呆。
…
徐子豪解决完爆米花，终于是坐不住，闹着要出去。
霍昀引导他又安坐了二十分钟，坚持到最后一秒才带他出放映厅。
回到小区，天已经黑透。
徐子豪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徐子星和霍昀跟在后头。
“明天几点出发呢？”徐子星问。
“九点我来接你们，到那边刚好吃午饭。”
“好。”
徐子星想了想，又问：“那个机构在哪个区？我来订酒店吧。”
“没事，我都安排好了。”
徐子星没再坚持。
回到家，看到环境整洁一新，李沅沅长期紧绷的脸上有细微的松缓，徐子星越发觉得把徐子豪带出去是正确的选择。
翌日中午，他们到了潞州，住在一幢后花园可直通海边浴场的别墅，霍昀忙的时候，徐子星就带徐子豪去浴场玩水。
大热天的，徐子豪特别喜欢在水里扑腾，玩到天黑才肯回。
回到别墅后花园，徐子星抬头看一眼窗户。
没有开灯。霍昀还没回来。
她擦了擦身上的海水，打开后门，发出简短的指令招呼徐子豪进门：“去冲热水澡。”
客厅暗成一片，她摸到开关，开了灯。
同一时间，前门的密码锁也转动起来，几秒后，厚重的木门从外头推进来。
霍昀回来了。
“赶紧去洗！”徐子星把浴巾裹到徐子豪身上，徐子豪蹦蹦跳跳地钻进一旁的浴室冲澡。
她朝霍昀走去，说：“我们刚从浴场回来。你那边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
霍昀原本看着她，很快移开目光，走去厨房打开冰箱：“顺利，晚点我好好和你说说。”
“那我先上去冲个澡，刚从海里起来，怪冷的。我哥在楼下的浴室洗澡，洗完了你帮我带他上楼穿衣服。”
霍昀单手撑着中岛台，冰矿泉水咕噜噜地往胃里灌，喉结翻滚。
“好，你去洗吧。”
徐子星光脚上楼，进卧室的浴室。
看到镜中穿着红色比基尼泳衣的自己，突然怔在原地。
二十多岁的女性身体，成熟而美好，白嫩的胸脯充满弹性，雪腰不盈一握，一双腿笔直匀称。
所以她刚才穿着这一身跟霍昀说话？
徐子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