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
这是亚伦斯曾经无数次用来宽慰自己的言语，也是他给自己的失败找过的唯一的借口。
但在其他人的面前，他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吧。”
自己那伪装用的眼镜在被抓进来的时候就被收走了，所以绛月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她为什么会知道这句话呢？她是不是已经见到了墨千云呢？
……还是说，她早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亚伦斯不知道绛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他觉得绛月理所应当要感到愤怒才对——毕竟自己亲手“杀了”她最爱的那个人，还用虚假的身份欺骗了她很久。
但他却并没有从绛月身上感觉到任何杀意。
“……只是自作自受罢了。”
“全是自己的错吗？其他人就没有一点责任？”
“失败者没有辩解的资格。”
似乎是对亚伦斯的回答十分不满意一样，双手抱胸的摆出傲慢姿态的绛月，俯视着他的眼神也仿佛变得更加冰冷了。
不过亚伦斯却只是觉得，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就算不想辩解，难道也不想求救吗？”
“那纯粹是浪费别人的时间。”
“……连向他人索求善意，都做不到吗？”
不知为何，绛月完全没有提起过去的事。
她就单纯只是在用怪异的语气讽刺着亚伦斯，而其中并没有任何恶意或是敌意。
——就好像，她只是在期待着亚伦斯说出某句话一样。
“没必要让别人去做今后一定会后悔的事。”
“您为何要假定别人的想法？”
“……我已经让别人后悔过很多次了。”
听到了这句话后，绛月便有些悲伤地紧咬起了嘴唇，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旁边。
她难道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吗？亚伦斯不敢去随意猜测。
“所以呢，您就甘愿在这种地方腐烂吗？”
“总比给别人找麻烦要好。”
说到这里，亚伦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到现在也依然不知道绛月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在他理智客观的分析中，绛月理应是无比憎恨厌恶着他才对。
所以他并没有乞求原谅，就只是坦然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和惩罚。
“就算会失去一切，也无所谓吗？”
“……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但这仿佛没有交点的对话，却依然在持续着。
……
绛月从一开始就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谁。
追踪着墨千云的魔力痕迹来到潘德摩尔的她，早就做好了和对方再次相遇的准备。
而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触及了一部分真相的她，心中其实并没有任何愤怒。
“您似乎很喜欢失败的假设呢。”
“……毕竟我有很多失败的经验啊。”
那个男人为何会用那样的方式，将她们从自己面前推开呢？
——她想要知晓的，就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那为何不去思考成功的时候会得到什么？”
“……普通人应该是没法想象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吧。”
只要能摸清问题的所有前置条件，那么解法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也可以舍弃任何东西——规则对她来说毫无意义，财富在她眼中也毫无价值。
但是，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想要什么。
“那么，您的愿望又是什么？”
“……不知道。”
没错，那个男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绛月已经从自己的徒弟那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她也同时意识到，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靠自己是不够的。
对方如果自己不愿意踏出那关键的一步，那么其他人就算怎么努力也没有意义。
“不知道？”
“……我曾经有过许多愿望，但最终一个都没有实现。因为我没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后来干脆就不想了。”
虽然就只差最后一步了，但绛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在这件事上，她和她的徒弟根本就是半斤八两……所以她才会独自来到这里，用这种方式试探那个男人的真意。
“不，要说愿望的话，我其实还是有一个的。”
“是什么？”
“……让这没有意义的人生结束。”
——这句话包含着两种意思。
那个男人不会向命运和苦难屈服，但也在寻求着合理的解脱。
如果真的有个人对他说“你这种失败者就该从世界上消失”，他说不定就会欣然接受这样的结局。
……无论是被肯定还是被否定，他都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结果而已。
“所以……不想在未来感到后悔的话，就离我远点吧。”
“……您可真是愚蠢啊。”
绛月最终还是强行忍下了自己心中那愈发膨胀的冲动。
——她想不顾一切地把那个男人带走，躲到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无论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其他人会有怎样的想法……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想要将一无所有又满身疮痍的他，彻底据为己有。
“您知道吗，龙可是很贪婪的生物。”
“……或许吧。”
“在故事里，它会用各种方式夺走人们的宝物，然后在人们无法触及的地方，高声嘲笑他们的愚蠢。”
绛月用自己那鲜红色的竖瞳望向了那靠在墙边的男人……但对方的眼睛却仿佛是被虚空吸引了一般，完全没有焦距。
“不过我说过要给那孩子一次机会，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随后，绛月便像是有些厌倦了一样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双眼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与形状。
“我会等她做出自己的选择，然后再决定自己要去做什么。”
“……她会选择最好的结果。”
“她最终会选择什么，您就亲眼去见证吧。”
已经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完了的绛月，最后慢慢地转过了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而靠在墙边的亚伦斯也终于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疲惫不堪的精神慢慢消融在了黑暗之中。
■■■
——姐妹啊，他的命运接下来将会走向何方？
……愚者将会挑战不可触及的天空，然后在焚烧身躯的无情业火之中，知晓自己真正的命运。
——那么，我们又该做些什么？
……让他顺利地登上那座舞台——然后，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