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时，最先感知到的是一缕缠绕鼻尖的香气——不是香水的甜腻，而是类似雪松与白桃混合的清润气息，像浸过晨露的花瓣，轻柔地抚平了脑海中翻涌的混乱。后脑贴着的触感柔软却不失支撑力，这种熟悉的舒适感让黎紧绷的神经下意识松弛了几分。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含笑的鸢色眼眸，眼尾微微上翘，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与疏离。戴着黑色牛角发饰的女仆小姐正垂眸望着他，灰色的短发发在耳后挽成精致的发髻，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穿着黑色蕾丝女仆超短裙，自己也正躺在这个女仆的大腿上。
她是丽塔，却又不完全是他原本世界那个行事果决、暗藏锋芒的天命女仆——眼前的丽塔笑容更柔和。
“黎大人，休息得还好吗？”丽塔的声音轻柔如羽，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抚过他的发顶，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易碎的琉璃盏。
黎撑着床，后脑离开柔软的大腿，残留的眩晕感让他微微蹙眉。他抬眸看向丽塔，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托你的福。”顿了顿，那些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如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丽塔……这是第几次了？”
丽塔脸上的笑容不变，鸢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黎大人已经察觉到了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算上这一次，已经是第八次轮回了。”
“第八次……”黎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闷得发疼。难怪他总觉得很多场景似曾相识，难怪联络本征世界天命的通讯器始终无法启用——原来那枚设备，早已在一次次轮回的磋磨中损坏。他甚至记不清是在哪一次轮回中失去它的，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只有那些与德丽莎相关的片段，清晰得如同昨日。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内心世界。这片空间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中央悬浮着一团紫色的光晕，盖提亚的身影在光晕中显现，金发赤眸的魔神双手抱胸，神色依旧是惯有的傲慢与冷漠。
“盖提亚，你都知道这些对吧？”黎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盖提亚瞥了他一眼，赤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黎的话刚出口，就被盖提亚毫不客气地打断。
“你可别搞错了。”盖提亚向前踏出一步，紫色的能量在他周身流转，带着魔神独有的威压，“我可不是你的伙伴，更不是什么朋友。我只是暂时寄存在你身体里，没必要为你提供任何多余的情报——你能不能活下去，与我无关。”
他盯着黎的眼睛，赤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当初我放弃抢夺你的意识，只是觉得吞噬一个不断重复轮回的灵魂太过无趣，可不是想帮你完成什么救赎大业。”
黎的肩膀微微一沉，语气缓和下来：“……是我冲动了，抱歉。”他知道盖提亚的性格，傲慢、自我，奢求他主动提供帮助本就是异想天开。
盖提亚显然没料到他会退让，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就在黎转身准备退出内心世界时，身后传来盖提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提醒：“你的生命本源被那白发女孩吸取太多了，第九次轮回……是最后一次机会。”他顿了顿，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认真，“再死一次，你就真的彻底消失了，可别死得这么窝囊。”
黎的脚步一顿，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坚定的笑容：“……不会的。”
退出内心世界，现实中的丽塔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含笑望着他。“准备好了吗，黎大人？”
黎刚想开口回应，一股强烈的睡意突然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丽塔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模糊，带着悠远的回音：“这是你协助姬子小姐调查的第一夜……请不要忘记时间，黎大人。”
这是丽塔最后的话语，随后黑暗彻底笼罩了他。
再次睁眼时，黎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湿漉漉的小巷口，晚风带着夏末的燥热，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脑海中像是被橡皮擦过，残留着一片模糊的空白，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遗忘了，可无论怎么回想，都只抓到一片虚无。
“长官大人～”一道带着调侃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语气阴阳怪气，却又透着几分熟稔，“我记得我们的约定是十二点整，你看看现在是几点了呢～”
黎循声望去，姬子站在吼姆餐厅的门口，双手抱胸，红色的长发在夜色中泛着光泽，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
黎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刺眼的光线让他微微眯眼——八月二十三号，凌晨十二点一十四分。
看着眼前的姬子，那种强烈的既视感再次涌上心头，仿佛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可脑海中的空白让他无法抓住那丝转瞬即逝的线索。
“喂，你在碎碎念些什么？”姬子走上前，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脸色这么差，该不会是昨晚没睡好吧？”她的目光扫过黎的脸，带着一丝探究，“这种临近街区的小巷，偏僻又隐蔽，对袭击者来说可是最理想的作案场所。别发呆了，接下来是正式工作。”
黎回过神，压下心中的疑虑，点了点头：“知道了。”
两人简单商议后，准备分别向小巷的两端出发。就在姬子转身要走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闯入黎的脑海——银白色的长发、猩红的眼眸、带着哭腔的道歉，还有摩天轮座舱里那刺目的血色。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酸涩与疼痛交织着涌上心头，让他下意识地喊出声：“姬子！”
姬子停下脚步，转身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差？”
“不，没事……”黎摆了摆手，指尖微微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她，只是脑海中那道白色身影太过清晰，让他莫名地感到不安。
姬子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难不成是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她故意凑近黎，压低声音，语气暧昧不清，“没想到你这位天命的S级大人，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她直起身，拍了拍黎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意味：“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你是长官大人呢。”她拖长了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就特别陪你一次好了…不过～仅～限～今～晚～”
说完，她转身朝着本该是黎负责调查的方向走去，红色的外套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洒脱的弧线，不知为什么，心情看上去似乎格外不错。
黎张了张口，想说出“不用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姬子的背影，脑海中那道白色身影越来越清晰，胸中涌出各种纠缠不清的情绪——心疼、愧疚、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执念。他默默跟了上去，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只要这样，就能离那个白发少女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