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竞团扇轻合，扇骨在掌心敲出清脆的节拍。她信手拈起张黑桃K，纸牌在指间翻出残影：“那就开始吧。”
牌面掠过烛火时，满室银锭突然微微颤动，就在银锭震颤的刹那，娇娇十指翻飞如蝶，布囊中铜质机括应声组合，齿轮咬合发出细密脆响。
不过三次呼吸间，小姑娘已跪坐在地，怀中捧着个黄铜喇叭花的留声机。当她将钢针搭上旋转的蜡筒时，赌场角落的鹦鹉突然扑棱棱惊起。
“这啥玩意儿？”风铃儿刀鞘虚指那架黄铜留声机，瞪圆的眼睛里满是惊奇。她屈指弹了弹旋转的蜡筒，压低声线问道。
娇娇正调整着发条旋钮，闻言仰起小脸：“这是留声机，放歌用的……”她说着将钢针轻轻搭在旋转的蜡筒上，一阵咿呀的粤剧唱段突然飘荡在赌场里。
“对，就放这个。”天竞手中的黑桃K在烛火上倏然掠过，纸牌边缘擦出细微火星。她团扇轻展，扇面恰好接住飘落的灰烬，泥金绢帛上渐渐显出水墨纹路。
“咔咔，咔……”黄铜喇叭突然传出齿轮卡涩的嘶鸣，留声机转轴发出令人牙酸的逆转声，钢针在蜡筒上刮出连绵不断的刺耳杂音。当《帝女花》唱段转为沙哑录音时，满室赌徒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三成归账房...暗桩接手……”录音里夹杂着算盘珠轻碰的脆响，还有银锭在桌上拖动的摩擦声。当\"码头第七仓\"的尾音落下时，喇叭里突然传来茶盏翻倒的动静，紧接着是声短促的抽气，像是说话人突然被捂住了嘴。
天竞的团扇在蜡筒上方轻轻一点，留声机立刻卡在某个气音上循环：“……夜船载走。”扇面转向面如死灰的瘦高男子时，满桌银锭突然齐刷刷倒下，在紫檀桌面滚成一片刺目的雪浪。
“你就拿我们的钱做这个？”输光家当的赌徒突然抓起茶壶砸向牌桌，瓷片混着茶叶飞溅时，风铃儿的刀鞘已拦住扑向留声机的众人。
“现在才明白？”天竞的团扇在漫天碎瓷中轻点，扇沿扫过满地银锭，“你们押宅院时，他们正往暗仓运金砖呢。”
“什么！”满堂烛火应声摇曳，输红眼的赌徒们突然掀翻牌桌，娇娇怀中的留声机还在嘶哑重复着：“……三成归账房……”
“我现在怀疑，主上给你们的银子也被贪了不少。”风铃儿腕间银光乍现，雁翎刀破空而出。刀锋掠过赌桌时带起凛冽寒气，将弥漫的沉香与汗味齐齐斩断。
刀尖不偏不倚指向瘦高男子襟前，他独目镜链应声断裂。满室银锭在刀气震荡中嗡嗡作响，映出赌徒们骤然失血的脸色。天竞的团扇适时挡住飞溅的镜片碎屑，泥金扇面在刀光里流转生辉。
“知道又怎么样，今天一个都别想跑。”瘦高男子双掌猛击紫檀桌面，震得满桌银锭齐跳。他霍然起身，独目镜链随着剧烈动作甩向腮边，镜片后渗出阴鸷的凶光。
但见数十名短打劲装的汉子自四面合围，钢刀与铁尺在烛火下泛起寒芒。为首的打手头目一脚踢翻博古架，青瓷茶罐应声碎裂，武夷茶香混着杀气弥漫开来。
“娇娇，换首歌。”天竞眼尾掠过剑拔弩张的打手，团扇朝留声机方向轻点。她声线里带着戏园听曲般的闲适，仿佛周遭钢刀皆成伴奏。
“嗯……”娇娇闻言立即转动留声机发条，蜡筒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当钢针落在新刻纹上时，《十面埋伏》的琵琶曲骤然迸发，铮铮弦音如金戈铁马般席卷赌场。
当琵琶轮指从黄铜喇叭迸发时，天竞团扇展如盾牌，将袭来的铁尺尽数荡开。泥金扇面在刀光剑影里翻飞，竟踩着乐曲拍子格开三记杀招。
风铃儿腕间银光乍现，一道银光如惊鸿照影，紧贴着泥金团扇划过的轨迹斜刺里掠出。刀尖轻颤似寒梅点雪，叮当两声便挑飞了迎面劈来的两柄铁尺。
她足尖在倾倒的紫檀赌桌上轻轻一点，绛红身影随着十面埋伏急促的轮指声倏然回转，衣袂翻飞若赤霞流云。
刀锋破空时带起簌簌风声，恰与琵琶轮指的韵律严丝合缝。但见那绛红身影在刀光剑影中时隐时现，每每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倒似早将曲中杀伐之气化作了身法章法。
洛天依与乐正绫倏然侧首相顾，二人眸光在满室刀光中倏然交汇，青缎与绛红衣袖在琵琶急弦里轻轻相触。洛天依睫羽微颤，乐正绫当即会意颔首，两双明眸中同时映出彼此了然的神色。
只见洛天依青袖翻云，皓腕轻舒间三枚杏仁酥破空疾射，那点心裹挟劲风，分取三名壮汉要穴。乐正绫几乎同时振袖而起，绛红箭袖卷起满地乌木骨牌，牌九如群鸦蔽日封住八方退路。
洛天依足尖点过博古架，清喉乍启声遏行云。音波过处，众打手如陷泥淖，刀锋迟滞难进。乐正绫趁势挽起紫砂石壶，沸水凌空画弧成阵，蒸腾白雾中传来连连惨呼。
二人身影在乐音急弦中走转，但见那青袖翻涌间，三缕指风破空作龙吟，分取壮汉眉间、咽喉、膻中三处大穴。
指风过处烛火摇曳，竟在紫檀桌面烙下三点深痕。乐正绫振袖而起，双掌拍出惊涛劲风，掌风过处满地乌木骨牌凌空飞旋，百余张牌九如黑云压城，将七八名打手尽数笼罩在牌阵之中。
洛天依足踏博古架，清喉乍启声浪如潮。音波过处，众打手举刀之势骤然凝滞，刀锋悬在半空似入琥珀。
乐正绫掌风飒飒，沸水自紫砂壶中凌空成幕，白雾间但见掌影千重，每一掌皆带着裂石开碑之威。蒸腾水汽中骨牌噼啪炸裂，恰似雨打芭蕉连绵不绝。
但见两道身影在铮铮急弦中倏忽来去，青绛二色衣袂交叠如彩云追月。一边依指锋急转似银蛇吐信，三缕劲气直取留声机蜡筒，所指之处蜡屑纷飞如雪。一边掌风裂帛若惊雷破空，刚猛气劲震得残敌倒飞而出，接连撞翻三张紫檀赌桌。
黄铜喇叭应声爆裂，碎金断玉之响贯透满室，恰似沙场金钺破阵，竟将尾弦尽数吞没。
“诶，你砸我音响干什么？”天竞团扇悬在半空，眼尾扫过满地喇叭碎片。
“情绪到了嘛。”乐正绫收掌而立，绛袖轻振唇，她角微扬，指尖尚萦着未散的掌风。
洛天依在旁眨了眨眼，她趁着众人凝视留声机残骸的间隙，青袖微垂遮住半面，悄悄将攥了许久的杏仁酥塞进唇间。两腮顿时鼓起玲珑弧度，嘴角溢出些许酥皮碎屑，连咀嚼时都带着偷腥猫儿般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