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从明天开始，小五今晚却睡不着觉。
她放平呼吸，偷摸斜眼瞅向右边的宝宝床。
静之呈歪歪扭扭的大字型，睡得四仰八叉，一脚软软的跨在围栏上，蓬蓬的白肚皮甚至露出一点，正缓缓上下起伏着，整个人看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小五挪了挪身子，一点一点靠近宝宝床，修长的食指穿过护栏轻轻勾了勾静之举在脑袋边微曲着的小肉手。
软软的，暖暖的。
小五趴着，手肘杵在床上，右手撑起脸，仔细观察着静之。
这也不像拧头狂魔啊，她怎么就不怕阿娟呢，真是胆大。
食指突然传来微微的束缚感。
小五眼神一凝，视线从她脸上，慢慢转移到她手上。
原来是静之下意识的捏住了她的食指。
心肠突然柔软，小五弯了眉眼，无声的笑着。
笑到一半，身子突然一僵。
因为捏住她手指的小屁孩突然坐起来了。
觉得自己的脑袋今夜可能就要远航，小五几乎是暂停了呼吸，死死的盯着小孩的动作。
她趴到栏杆上了，不会是要吐奶了吧？
不对，她一脚跨出来了。
小五紧张到小腿直抽筋，心里一顿求爷爷告奶奶，甚至想把小孩重新往对面的林英房间里推。
就在这时，小孩放开她的手指，揉了揉眼睛，抖了一下，差一点点就从围栏上掉下去。
小五的心悬到嗓子眼儿，想过去又不敢过去，纠结到了极点。
好在小孩摇摇晃晃的，身手却是极好，顺利下了地，却是穿反了拖鞋，跌跌撞撞的开门出去。
小五依稀能听见她嘴里嘀嘀咕咕的话:
“唔……早知道不喝小英的茶了，憋死我了……”
小五用力松了口气，抬手擦擦一脑门的虚汗。
然后猛的从床上弹起，趁她还没回来，轻手轻脚把静之的宝宝床拉到走廊。
迅速敲了三下对面房间的门后，小五缩回自己房间，上锁，躺平睡觉。
她双手合十:“小之，不是姐姐不爱你，实在是你太吓人了，我半宿没合眼了，明天还得抓鬼呢。”
……
隔壁的房间门开了。
林英收了个闺女，心情好睡得香，此时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出来，和两眼迷迷瞪瞪的小孩面面相觑。
“真巧，你也要尿尿啊？”
望着对面紧锁的房门，林英闭了闭眼，实在不忍告诉静之她被赶出来了，林英摸摸她的脑袋，把她带进自己屋里，“今晚你睡我房间吧，我出去睡。”
“啊？”静之眨巴一下有些酸涩的眼，“你那块破塑料躺椅被那个胖鬼砸烂了，你要睡哪里？”
林英扒了扒后脑勺的头发，原地转了两圈，实在想不到好方法，只得先把她的宝宝床搬进他房间里。
静之跟在他屁股后头进门，自觉锁上门，等他放好床，她立刻爬了上去，乖乖躺好。
旁边的某人还杵在那儿，一脸不适应。
她把脸扭向他，“你不睡？我困了，我可是要睡了。”
林英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她跟小五的阴谋。
转念又一想，他个穷鬼，又能被她谋到什么呢？
这么一想，他倒是安心了，“睡吧。”
“小之。”
“嗯？”她睁不开眼，含糊应了一声，“干嘛啦？”
“没什么。”他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晚安。”
“…zz…你真手欠……zzzzz”她呢喃着。
小五睁眼睁了半宿，他在她床头也站了半宿。
眼睛都熬红了，直到天蒙蒙亮，他这才躺到床上去。
躺没俩小时，闹铃响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小……小爸，关～闹～钟～”
静之撅着屁股，拿枕头捂住脑袋，困得想死。
林英头也有点发懵，这两天事情太多了，他一直没怎么睡好。
太阳穴胀胀的，眉心往上一阵发紧。
林英坐起来摁掉闹铃，捏完眉心后，又开始搓起了额头。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仿佛用502黏住的眼皮子这回终于睁开了。
“小爸，你头疼啊？”
小爸？
这又是什么鬼称呼？
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也不用交租，林英拿过桌上的手机，给小区的物业经理打去电话。
“喂，老杨，我想请个假。”
“嗯，身体有些不舒服，额……”
他站起来用脸和肩膀夹住手机，两手伸出翻一翻桌上的日历，看清什么东西后，这才接着回复:“请三天好了，嗯，用年假抵也行。”
静之无声“哇哦”了一下。
小英这辈子是真抠门，又穷。
她实在想不到他会因为头疼而请三天假。
这么一想，她越发担忧了。
静之坐起来，朝林英招招手，“我医术可好了，你快过来，我给你把把脉。”
“生病了就该请假，身体最重要。”
林英抿嘴笑着，拉把椅子过去，坐在宝宝床栏杆外，伸出手陪她玩着看医生的游戏。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小屁孩会什么老中医会的把脉伎俩，他可不信。
静之站起来也就比围栏高出一个头。
她有模有样的伸出几只圆短的手指，轻轻摁在他的脉搏上。
“嗯……有点胃病，日夜颠倒，经常头痛吧，你这是神经衰弱了。”
静之越把，眉头皱得越紧。
把到最后，林英主动撤回手，“我没事，再睡一觉就好。”
静之紧紧捏住围栏，目露忧虑说:“这份工作真的不适合你了已经，你现在四十了，不是二十，再这样值夜班下去，你的身体早晚要垮掉的。”
林英故作轻松，捏了捏她的脸:
“爸爸还要给你赚学费呢，不会垮掉的，别怕。”
她实在不明白，“你就不能专心干抓鬼这个职业吗？帮人看看风水也行。”
她指指窗外，“隔壁别墅群，全是大客户，随便做成一单，都能抵得上你一个月的工资。”
林英耐心跟她解释，“你觉得，我一小区看更的，能认识到这里的人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圈的。”
静之默默举手，“右边那栋现在没人住就不用说了，左边那栋张家住，他家卖车的，后面那栋李家的，卖化妆品的，左后方那一栋，林家老太太，昨天经过还给我拿糖吃了呢。”
林英嘴巴微张，消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是，这房子是你的，你不得都认识嘛。”
她两手背在身后，左右手的小短手指费力的勾到一起去，在床上假装老太太走来走去，说:
“不一定，不够老的，我还不认识呢，我认识的，都是老头老太太。”
四十几年了，以前那些年轻的面孔都变老了，而她，变小了，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林英轻咳一声，憋着笑捶捶她假装驼下的背。
静之松开手，扒着栏杆，努力昂起头，奇怪的看着他:
“还笑？要不要我帮你引荐一下？你道法高深，只要打开上层人脉一角，钱财自然滚滚而来，小英你如今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叫什么小英，叫爸爸。”他想板起脸，找回属于爸爸的严肃形象，奈何她不雄的时候，太贴心了，林英把手放在她脑瓜上，揉了又揉，连常年微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少许。
他开玩笑说:“好，就让我们的小之帮我引荐引荐，我赚钱了就可以给你买更多的鱼呀。”
头发被揉得有些凌乱，静之不悦的掏出一把小梳子和几条小橡皮筋递给他，转过身子去抱住自己肉肉的手臂，没好气讲:
“爸爸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帮我绑头发。还有，既然你放假了，我们去菜市场呗，你昨晚说要给我做鱼，我要吃新鲜的。”
“呵，嘴还挺挑。”他轻轻给她顺着小鸡窝头，心软得一塌糊涂，这猫怎么就这么可爱，好想再捏她一把。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默默发声，“昨晚请那个男人扮鬼费不少钱了吧。”
林英拿梳子的手一顿，他一想起这事儿就肉痛。
五百块啊！那可是他整整三天的工资。
他极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正常，“没多少。”
静之小大人似的，长长叹了口气，右手捏着一卷钱，往后递去，“我知道你有原则，不轻易拿别人的钱，但我也要吃饭的。就当做是我上交的伙食费呗。”
林英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我收你做女儿，不是贪图你的钱，拿回去。”
她就知道。
静之微微转过头，还想跟他说点什么，林英把住她的肩膀把她转回去，“钱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不用操心。”
静之收回那卷钱，抠着上面捆着的皮筋，微微抿住嘴。
这钱，还是小哑巴赚的呢，她除了必需品，一直没怎么舍得花小哑巴的钱。
如今要还给他，他倒是不要了，唉，男人的自尊心怎么就这么强呢？
她在这块儿胡思乱想着，林英在后头紧绷着脸，小心翼翼的给她扎着头发。
这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做，手生得很，怕弄疼她，动作轻了又轻。
五分钟后，林英把她从床上抱了下来，来到卫生间的镜子前，忐忑问:
“……还行吗？”
静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嘴微张，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英:“不好看啊？”
静之虚虚扶了一把左边脑袋上的小球球，“你是不是根据你神台上三太子的塑像绑的？”
头发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又分两半，各团成一个小揪揪支在脑袋两侧，下半层柔顺的披在身后。
这不是哪吒又是谁。
林英面容晦涩，朝镜子里的她尴尬一笑，“我接触的小孩少。”
“要是不喜欢，我重新给你——”
林英愣住。
因为静之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侧脸上用力mua一口了。
她终究不是一个真小孩——这念头猛的从他心底窜出来。
该推开，还是接受，是一个大问题。
林英脑子一团乱。
静之直起一点腰，含着笑伸出双手，胡乱捏玩着林英僵住的脸，“爸～爸～我很喜欢～这是小孩子表达爱的方式，你不许拒绝嗷～”
林英:……人已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