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还活着。
而且，他的眼神，清醒得可怕。
“计划……成功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凌飞-烟愣住了。
这个男人，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是问计划的结果？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成功了。”凌飞烟的语气有些复杂，“韩无忌……连渣都没剩下。”
“很好。”
陈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悦。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凌飞烟急忙阻止，“你的身体快散架了！”
陈夜没有理会她。
他的神魂前所未有的强大，对身体的掌控力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每一条经脉的断裂，每一寸骨骼的裂痕，每一块肌肉的焦糊。
很糟糕。
但，死不了。
他用双臂支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将上半身撑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咔咔”声，以及他额头暴起的青筋。
但他硬是坐了起来，靠在一块还算完整的石壁上。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他喘着粗气说。
“我也想！可这里快塌了！而且……”凌飞-烟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几道人声，从丹室入口的通道方向隐隐传来。
“……好强的火煞波动！是从这边传来的！”
“难道是有异宝出世？”
“快！别让别人抢了先！”
凌飞-烟的灵体瞬间绷紧。
“有人来了！”她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紧张，“至少三个人，听气息……都是筑基期！”
韩无忌的同门？还是被爆炸吸引来的其他寻宝者？
无论是哪一种，对现在一个重伤垂死，一个毫无战斗力的组合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来得……真快。”
陈夜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火光下，闪烁着骇人的精光。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吸收了韩无忌的部分记忆，让他对修真界的行事风格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这些人，一旦发现他和重伤的自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人夺宝。
解释？求饶？
那是弱者的行为。
而他陈夜，从不做弱者。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丹室。
来时的路，已经被堵死。
唯一的出口，正有人过来。
这是一条绝路。
不。
陈夜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个琉璃化的巨坑上。
坑洞深处，赤红色的火光一阵阵上涌，仿佛连接着地狱。
生路，往往就在死路之中。
“扶我起来。”他对凌飞烟说。
“你要干什么？”凌飞烟不解。
“下去。”
陈夜的回答，言简意赅。
凌飞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白了什么，尖叫起来：“你疯了？！下面是地脉火煞的源头！你这身子骨跳下去，一瞬间就会被烧成灰！”
“烧成灰，也比落到他们手里强。”
陈夜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更何况……谁说我一定会死？”
他吃力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
只见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细微血线构成的奇异符文。那符文仿佛活物，正在缓缓流转，散发出一股与地脉火煞同源，却又更加精纯、霸道的气息。
“这是……”凌飞烟瞪大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这个符文，似乎与陈夜的灵魂绑定在了一起。
“算是……一点小小的战利品吧。”陈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韩无忌修炼的《焚天诀》，其核心就在于炼化火煞。我现在，勉强算是摸到了一点皮毛。”
他在撒谎。
这根本不是《焚天诀》，而是他吞噬了韩无忌的神魂碎片后，结合丹炉爆炸时那一瞬间的能量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自行凝聚出的一个“伪神通”的雏形——【火煞亲和】。
他自己也才刚刚弄明白这东西的作用。
它可以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免疫火煞的伤害。
当然，这些细节，他不会对凌飞烟解释。
信息差，永远是最好的底牌。哪怕是对最亲密的盟友，也一样。
“你……你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偷学了韩无忌的功法？”凌飞烟的世界观再次被刷新了。
这家伙，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没时间解释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声。
陈夜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巨坑的方向，蹒跚地挪动过去。
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凌飞烟飘在他身边，灵体忽明忽暗，内心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陈夜的行为是自杀。
但直觉，以及过去这段时间里陈夜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等等！”
陈夜刚走到坑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巨坑的最中心。
“怎么了？”凌飞-烟问。
陈夜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穿过升腾的灼热气浪，落在了坑底某处。
在那里，在琉璃化的岩层中央，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比周围更深邃的黑暗。
那是什么？
神魂的蜕变，让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感觉到，那一点黑暗之中，蕴含着一股凝练到极致的能量。那是韩无忌一身修为，在经历了“炉内乾坤大爆炸”的极限压缩和提纯后，留下的唯一物质残余。
金丹的……残骸！
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其金丹雏形虽然还未彻底成型，但已经具备了部分金丹的特质。其价值，难以估量！
这才是这次猎杀，最大的战利品！
“必须……拿到手！”
陈夜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他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通道入口，火光已经能映出几个人影的轮廓。
没时间了！
“凌飞烟！”他低喝一声，“用你最快的速度，帮我把它取过来！”
凌飞烟顺着他的指引看去，也发现了那个黑点。
“好！”
她没有丝毫犹豫，灵体化作一道流光，瞬间俯冲而下，穿过滚滚热浪，直扑坑底。
几乎在同一时间，三道人影出现在了丹室的入口。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道人，他看着眼前如同天灾过境般的景象，瞳孔骤然收缩。
“这里……发生过什么？”一个年轻修士失声惊呼。
“好恐怖的能量残留！绝对是结丹级别的斗法！”另一个声音颤抖着说。
中年道人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坑边那个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一个凡人？
不对！
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凡人的家伙身上，有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气息。
而且，他身边……还有灵体波动！
“拿下他！”
中年道人几乎是吼出来的。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个活口，一定知道真相！
他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已经破空而出，直取陈夜的后心！
“小心！”
凌飞-烟的尖叫声，从坑底传来。
但，来不及了。
筑基修士的飞剑，何其之快！
千钧一发之际，陈夜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躲，也没有挡。
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一扑，整个人义无反顾地，朝着那深不见底的、喷涌着地心之火的深渊，纵身跃下！
噗！
飞剑刺穿了他的残影，狠狠地钉在了坑边的琉璃岩壁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
“他跳下去了！”
“找死吗？！”
那三个修士冲到坑边，向下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翻腾的赤红火海，以及一个正在急速下坠的、渺小的黑点。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坑底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追上了下坠的陈夜，没入他的怀中。
是凌飞烟！
她得手了！
“想跑？！”
中年道人怒喝一声，掐动法诀，那柄钉在岩壁上的飞剑嗡然作响，化作一道流虹，朝着陈夜的后背急追而去！
火海翻腾，热浪扑面。
陈夜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点燃。
但他怀里的凌飞烟，立刻散发出一股清凉的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同时，他掌心的那个血色符文，也开始发烫，一股奇异的律动传遍全身，让他对周围那狂暴火煞的排斥感，大大降低。
他甚至还有余力，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那道紧追不舍的剑光。
看到了坑边那三张因为愤怒和错愕而扭曲的脸。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声的嘲讽。
然后，他的身形，连同怀里的剑灵，被一片更加汹涌的、从深渊底部喷薄而出的赤色洪流，彻底吞噬。
“轰——！！！！！”
又一声巨响。
整个丹室剧烈地摇晃起来，大块大块的岩石从穹顶砸落。
那道追击的剑光，被狂暴的火煞洪流一冲，哀鸣一声，倒飞了回去，剑身上的灵光都黯淡了许多。
“师兄！这里要塌了！快走！”
年轻修士惊恐地大叫。
中年道人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下方那片彻底沸腾的火海，眼神中充满了不甘。
他能感觉到，那个凡人和剑灵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在了火海深处。
被地脉火煞的核心吞噬，绝无生还的可能。
“走！”
他咬了咬牙，收回飞剑，带着两个师弟，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即将毁灭的区域。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也永远不会明白，那个在他们眼中“找死”的凡人，此刻，正在地狱的中心，迎接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大造化。
灼热。
毁灭性的灼热。
仿佛灵魂都被点燃，每一寸意识都在沸腾的岩浆中被反复煎熬、拉扯、撕碎。
陈夜感觉自己像一颗坠入恒星的微尘，在触碰到那赤色洪流的瞬间，渺小的“自我”就被彻底冲垮。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一同融化。
唯一的感知，是怀中那一抹清凉。
凌飞烟的灵体，像是在无尽火海中顽强存在的一片雪花，拼尽全力维持着一个脆弱的空腔，将陈夜最后的心智与神魂包裹其中。
但她也在迅速消融。
“撑不住了……”一个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意念，在陈夜脑海中响起。
是凌飞烟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陈夜无法回应。
他凡人的躯体，在接触地脉火煞的刹那，就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皮肤、血肉、经脉，都在恐怖的高温下碳化、气化。
若非凌飞烟的灵力护住心脉，他当场就会形神俱灭。
可现在，也不过是延后了死亡的宣判。
就在这时，他掌心那个诡异的血色符文，猛地一烫！
不是被外界的火焰灼烧，而是源于内部的、一种截然不同的滚烫！
嗡——
一种奇异的律动，以掌心为中心，骤然扩散至全身。
那枚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一个死板的印记，而是一个饥渴的、苏醒的漩涡。
原本狂暴地要将陈夜撕成碎片的火煞，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命令，忽然变得“温顺”起来。
它们不再是毁灭者，反而像是找到了君王的臣民，争先恐后地朝着陈夜的掌心涌去！
陈夜混沌的意识猛地一清。
他“看”到了。
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感知，“看”到了周围的景象。
无穷无尽的赤色洪流，每一滴都蕴含着足以熔金化铁的可怕能量。而现在，这片能量的海洋，正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
那个血色符文，在疯狂地吞噬着这些力量！
更诡异的是，符文吞噬火煞之后，并非据为己有，而是将其转化成一种更加精纯、古老、苍茫的奇异能量，反哺给陈夜那濒临崩溃的肉身。
嗤嗤嗤……
焦黑的血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
干涸的经脉，被那股奇异能量重新贯通、拓宽、加固。
甚至连被烧成灰烬的骨骼，都在一寸寸地重塑，闪烁着淡淡的、如同熔融琉璃般的光泽。
破而后立！
“这……这是……”凌飞烟的意念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你的身体……你在吸收地脉火煞？！”
她见过天才，见过妖孽，但从未见过一个凡人，能用肉身直接吞噬这种毁灭性的天地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