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又持续了半小时。
讨论的都是些具体细节。
汇率怎么定，资金如何入境，利润怎么汇出。
叶利钦问得很细，显然对经济事务有相当的了解，每个问题都戳在点子上。
涂志明有问必答，偶尔引用东边大国改革开放的例子作为佐证。
“我们在深圳特区就是这么干的，”
涂志明说，“先划出一块地方，给特殊政策，让外资敢进来。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赚了钱，后面的人自然就跟上了。”
叶利钦听得很认真，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最后，他扶着座椅的把手站起身，会谈结束了。
“涂先生，请转告小洛克菲勒先生，我们欢迎他到俄罗斯投资。”
叶利钦主动伸出手，“当然，你个人的投资我们也同样欢迎。”
他顿了顿，蓝色的眼睛盯着涂志明。
“我愿意做你们的朋友。”
两手相握时，涂志明感觉到叶利钦的手劲很大，像铁钳一样。
“你说得对，变革需要外部资本的帮助。”
“但记住，这片土地有它自己的规则。尊重规则的人，才能长久。”
“我明白。”涂志明点头。
离开会客室时，亚佐夫送他到走廊尽头。
快到房间口时，亚佐夫突然停下。
“涂先生，刚才的试探还请不要介意！”
他顿了顿，“你知道的，现在的局势让我们不能不谨慎一些。”
涂志明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那个装雪茄的银盒子，塞进了亚佐夫的衣兜。
“理解。”他说，“谨慎是必要的。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亚佐夫将军，希望咱们的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亚佐夫爽朗的说。
回到酒店房间，涂志明先给秀芝打电话报了平安。
电话那头，秀芝的声音柔柔的。
“那边怎么样？安置好了吗？住的好不好？累不累？晚上早点儿休息！吃饭了没有？饿不饿？老毛子的饭好吃吗？……”
涂志明笑了。
“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秀芝有种神奇的力量，涂志明只要和她一说话，就会莫名其妙的感到开心。
聊了十来分钟，挂了电话。
涂志明脱掉西装，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顶浇下来，冲走了一身的疲惫和紧绷感。
谈判桌上的每一句话都得斟酌，累人。
洗完澡出来，蒋雨舟已经等在客厅里。
他手里拿着个黑色仪器，巴掌大小，带着两根天线。
“志明哥，我探一下房间。”蒋雨舟低声说。
涂志明摇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
“没必要。”他说，“听就听吧。”
蒋雨舟还想说什么，涂志明摆摆手。
秘密放在心里面。
没有绝对安全的环境，他是不会说的。
他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楼下街道上，几个 人佝偻着身子正在排队。
“叫点吃的上来。”涂志明转身说，“把兄弟们都叫过来，一起吃个饭。”
半小时后，房间里摆开了一桌子菜。
大列巴面包硬邦邦地躺在篮子里，罗宋汤冒着热气，佩利梅尼（俄罗斯饺子）堆在盘子里，旁边配着一小碗酸奶油。
还有古利亚什、烤肉串、基辅鸡卷、奥利维耶沙拉……
虽然苏联正面临经济危机，吃穿都紧缺，但酒店对外国贵宾的供应还算充足。
团队里兄弟都到了，加上涂志明和助理夏竹，十来个人围坐一桌。
蒋雨舟用力撕了一块大列巴，面包硬得发出嘎”声。
他沾着罗宋汤吃了，撇撇嘴：
“老毛子这吃的也忒差了吧，面包搞得这么硬，撕都撕不下来。不过这罗宋汤还行，味道挺香的。”
涂志明平时没什么架子，手下这些保镖在他面前也不拘束。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
“香什么啊，这不就是土豆炖牛肉炖过头了吗！”
说话的是王海，东北汉子，这小子不怕生不怯场。
马铁军军夹了个佩利梅尼，皱着眉沾了点酸奶油，咬了一口就放下。
“依着我看啊，这里面就是这个牛肉饺子还行，就是沾着酸奶吃我有点受不了。”
“就是，”另一个兄弟接话，“好好的大饺子沾什么酸奶呢？放点酱油它不香吗？”
马铁军倒了杯克瓦斯。
这玩意是用黑面包发酵制成的，颜色深褐，喝起来微酸带甜。
“志明哥，出任务不能喝酒，我用这个敬你一杯。”
涂志明端起自己的杯子。
“都是兄弟敬什么？来，大伙一起碰一个！”
十几个杯子碰在一起，克瓦斯的酸味在空气中散开。
刚喝了一口，房门轻响。
夏竹跑过去开门，回头说：“是雅尼娜，她过来给你送请柬！”
“让她进来说话！”
雅尼娜走了进来。
她还是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西装，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髻，脸上带着疲惫。
她站在桌前，双手捧着一张信笺递给涂志明。
“涂先生，这是亚佐夫将军给您的请柬。由他牵头组织的一场商业晚宴，还请您届时准时参加。”
涂志明接过请柬，看都没看就递给了夏竹。
“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
雅尼娜说，“因为是临时通知，有些人的距离有些遥远，所以给了点准备时间。”
“好的，麻烦跟亚佐夫将军说一声，到时候我一定到。”
涂志明答应完，端起格瓦斯又喝了一口。
抬头发现雅尼娜还站在桌前，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满桌的食物，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众人全都笑出了声。
“怎么，还没吃午饭？”涂志明问。
雅尼娜点头，有点不好意思。
“从下飞机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吃到。
刚才我去酒店后厨想要点吃的，结果告诉我只给外国贵宾提供食物。
我出去想买个面包，结果告诉我全都要凭票供应，我刚回来，还没去领面包票。”
她说得可怜巴巴的，但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事实。
涂志明打断了她：“那你还客气啥啊？抓紧坐下来吃啊！”
他冲夏竹说：“去打电话再要一套餐具上来，另外还有什么好吃的咱们没吃过的，继续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