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张清瑶吓得浑身颤抖，下意识往后退，没留意到后面是台阶，砰地一下坐在了地上，她撑着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六丫，嘴唇直哆嗦，“我，不关我的事，你快把她抱走……”
韦家三个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
韦世杰连忙将孩子们抱进了屋，安抚了一会儿，并关上门，这才出来。
这时候，杨老太太也带着几个孩子冲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闻讯而来看热闹的邻居们。
韦世杰脸色铁青，让人去找杨进步和肖政委。
张清瑶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气急败坏，指着江凤英就破口大骂：“你自己的女儿不当回事，吃不饱穿不暖，现在死了，在这猫哭耗子做什么？赶紧抱着六丫滚，别来我家找晦气，我今天中午没给她吃什么。”
说着拿起笤帚就要赶人。
杨老太太见状，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黑心肝的哦，害死我的六丫，让我这个老婆子送孙女哦，你打吧，你打死我算了……”
韦世杰抓住了张清瑶的胳膊，夺下了笤帚。
张清瑶回头看他。
韦世杰却错开了她的眼神，冷淡地说：“等肖政委和杨进步来。”
他算是明白了，今天这脸是丢定了，那就丢吧。
可他这样冷静的态度反而让张清瑶心里很没底。
张清瑶恼怒地瞪了江凤英和跟在后头的四丫几人一眼。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时间，韦家院子里都是杨家这群人的哭声。
陆青枝和田大妞也闻讯赶了过来，但两人都没进院子，而是混在外面的人群中看热闹。
田大妞低声对陆青枝说：“小陆呀，你说这六丫好好的咋就死了？这……不会是张清瑶做了什么吧？”
陆青枝轻轻摇头：“不至于，她就算要下手，也该先对领头的四丫动手才对。”
田大妞一想还真是，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就几个讨人厌的孩子，不搭理就是，时间一长，她们还能咋滴？
“哎，那这江凤英也太没道理了，六丫出了事抱着就找上张清瑶，张清瑶也真是倒了血霉，遇到他们家这些玩意儿。”
陆青枝点头，可不就是，得亏她听了田大妞的劝，一开始就对这家人抱着很大的警惕心，不管四丫她们怎么卖惨她都没心软，不然今天遭受这无妄之灾的就是她。
不一会儿，杨进步和肖政委都先后来了。
肖政委还请了毛医生他们过来。
杨进步看着六丫冰冷的尸体，眼眶顿时红了。
他蹲下身，握住六丫的拳头，这才发现这个他一直忽视的女儿拳头好小、瘦瘦的，手指上就包着一层皮，跟鸡爪子一样。
“六丫，六丫……”他握住六丫的手低泣。
但这副硬汉落泪的画面丝毫没打动肖政委。
反倒让肖政委心里怒火中烧。
他看都没看杨进步一眼，对毛医生几个说：“你们检查一下，看看六丫的死因。”
几个医生蹲下，检查了一遍六丫的情况，身体上没有任何致命的伤痕，也没有溺水之类的症状。
毛医生问杨进步：“六丫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当时有什么状况？此外，这几天六丫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
杨进步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上，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杨老太太和江凤英。
杨老太太又嚎了一嗓子：“还不就是那样。”
江凤英也一片茫然：“没什么反常的吧，今天下午，这死丫头都还躺床上，不肯起来，我去叫她，才发现她……她死了，我可怜的六丫！”
肖政委气得踹了一脚杨进步，克制住满腔的怒火问毛医生：“能确定六丫的死因吗？”
毛医生跟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初步断定，六丫是营养不良饿死的，而且死亡时间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答案既出乎人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六丫今年四岁了，但个头也就比杨老太太带来的杨小昆高一点点，头发枯黄，特别瘦，掀起衣服就能看到她肚子上一根根的肋条。
肖政委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克制住胸中的怒火，又狠狠踹了杨进步一脚。
江凤英和杨老太太听到这个答案，先是一愣，继而对着张清瑶开炮：“都是你，我们家六丫是给你干活累死的，地主老爷都没你们黑心的，这么大的娃天天给你们干活，你都不给口吃的，张清瑶你个丧良心的，你赔我六丫的命来……”
“够了，都给老子闭嘴！”肖政委愤怒地吼了一声。
江凤英和杨老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肖政委看向张清瑶：“你让她们给你干了哪些活儿，给了多少吃的？”
张清瑶绞着双手，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四丫和五丫，含糊不清地说：“不是我喊的，是她们非要给我干活，我都不让……”
“我只问你干了那些活，就说昨天前天大前天！”肖政委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张清瑶不看肖政委：“洗了衣服、扫了地、挖了那一块地，吃的给了四个红薯，三个玉米，一个南瓜。”
她后来也厌烦了四丫她们。
她们不走，张清瑶就塞点吃的打发了。
肖政委看向四丫：“东西呢？”
“吃了。”四丫还是挺怵这个敢踹她爹的伯伯。
肖政委皱眉：“怎么吃的，六丫吃了多少，说实话？”
四丫吞吞吐吐：“红薯生吃的，一人一个，玉米烤了吃，南瓜……”
“五丫，你说。”肖政委打断了她。
五丫胆子小，往四丫身边缩了缩，小声说：“红薯六丫吃了最小那个，南瓜，煮熟了吃的，她，她吃了一口，四姐吃得最多，说，说她年纪大，吃的都是她挣来的。”
肖政委没发怒，又问：“最近几天家里给你们吃的了吗？”
五丫垂下了头：“前天早上吃了半碗稀饭，奶奶让我们去张婶子家，说我们给她干活，她就该管我们的饭。”
肖政委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问：“那六丫最近几天有什么反常吗？”
五丫点了点小脑袋：“她总说没力气，昨天就走不动了，晚上躺床上，早上都没起，我戳她，她也不动，我太饿了，就没再叫她就出去了。”
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六丫就是被饿死的。
她年纪小，父母不管，抢吃的又抢不过四丫她们这些大的，没人关注，就像是一朵长在阴沟里，缺乏营养和阳光的花骨朵，还没来得及盛开便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