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时候，她想和陆瑾寒谈个恋爱，最好是能在感情水到渠成的时候组建一个家，像她的父母那样，生一对儿女。
可是现在再回头去看过往，从前她后悔过认识陆瑾寒，现在忽然又觉得，这段感情里，多半都是她在强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完全可以让保镖去救他，或者帮他打个120，偏偏她非要一时兴起，亲自把他送去治疗，又把他带回家。
陆瑾寒呢？
从一开始就在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努力想要保持一个雇主和保镖之间的安全距离。
她非要往前凑，他退一步她进一步，步步紧逼，事事强求。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一切皆有回响。
但这条路，她从十八岁走到今年，走了足足六年。
走到今天，前路未能像她十八岁时候幻想的那样一片坦途，脚底下是无处下脚的荆棘，尖锐的刺扎进她的脚底，混着血开始生根发芽，将她死死地针在这片荆棘中。
无法抽身。
姜清梵不知不觉间闭上眼，在想，当初陆瑾寒重伤濒死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
可是她想不出来结果。
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想那种结果。
事实上，陆瑾寒在初初回来的那段时间的一言一行，就已经表明，他当时实在恨透了她和姜家。
意识昏沉间，姜清梵感觉到有谁站在床边。
她眼皮重重的，艰难地睁开双眼，愣住。
“爸爸……”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嗓子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只能看着她的父亲愤怒又失望地盯着她，那脸上的凌厉和冷意令她无端地心慌。
“……我理解你年少轻狂，做了些出格的事不跟你计较。那陆瑾寒你不愿意赶走，等我出手的时候，你后悔就晚了。”
随着姜父的话，周遭场景一变，变成了姜家的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姜父逆光站在桌旁，高大的身形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姜清梵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言语间的警告，心脏一阵阵的抽搐。
意识这个时候似乎被抽离了，飘得高高的，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对峙中的两人。
她忽然想起来，她今天是如何糊弄自己的父亲的。
在碰到姜父强硬手段的干涉后，她避其锋芒，骗姜父说：“玩玩而已，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保镖。”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屑与轻蔑。
姜清梵已经不记得那天她爸是什么反应了，只记得说了句，她心里知道就好，还说等她二十岁的时候，就和祁越订婚。
她知道自己不会和祁越订婚，当时敷衍过去。
可是在这场梦里，姜父没有说这些话，他在听完她的话后，嘲讽地看向她身后。
梦里的她一无所知，但她的意识顺着姜父的眼神，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陆瑾寒。
哪怕只是梦，这一刻她依然感到头皮发麻。
直接被吓得清醒过来！
她靠着床头，安静的病房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也自己的喘息声。
梦里的情景如影随形，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的记忆都受到了影响，一时间无法确定那天的书房外面，是否真的站着陆瑾寒？
姜清梵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落在地上时，那冰冷的触感令她的大脑彻底清醒。
她就这么走进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她苍白的脸，一双眼睛像浸了深墨，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里面的人变得十分陌生，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姜清梵往脸上泼了两捧冷水冷静了一下，就听见外面传来开门声。
她转头看去，脚步声传来，下一秒，陆瑾寒的身影便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他停下脚步看过来，和姜站在盥洗台前的姜清梵四目相对。
女人光着脚，单薄的病号服外面，只套了一件针织衫，衣服挂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头发有些凌乱，一张脸惨白如纸，眼瞳却极其的黑。
看过来时，那张脸上的表情是麻木静止的。
直到一滴水顺着她额前的发丝垂落，滴在她眼角，她下意识眨了下眼，整个人身上的那股活气才好似回到她身上。
陆瑾寒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姜清梵愣了下：“你……”
她整个人被男人拖在胳膊上，整个身子趴在他身上。她下意识扶勾住他脖子，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
陆瑾寒动作一顿，随即将她放在床上。
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但光脚踩在地上依然会冷。
他皱眉转向去洗手间打来热水，握着她白皙的双脚放进去。
暖意从脚底传来，姜清梵脚趾微微蜷缩，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掌心。
“身体好些了吗？”陆瑾寒问。
姜清梵嗯了声，“你跟方欣合作得怎么样？”
陆瑾寒：“还行。”
“嗯。”
一阵沉默。
姜清梵垂眸看着坐在小椅子上为自己泡脚的男人，几天不见，他明显瘦了一圈。
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明显收拾好了自己才过来的。
对于这几天他在哪里，他没有要提的意思，两人之间藏着太多的秘密，像跨不过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
姜清梵忽然说：“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幻想过我们如果结婚会是什么样子。”
陆瑾寒拨弄着水往她的脚背上浇，闻言笑了笑：“嗯？是什么样子？\"
姜清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想了想，缓缓开口：“忘记了。”
陆瑾寒错愕的抬起脸，姜清梵指尖抚过他的眼尾，那里有一道细细的疤痕，看起来是最近才受伤的。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有次我爸跟我谈话，他说我和你身份不匹配，让我把你赶走。”姜清梵轻声细语道：“我感觉如果我不顺他意的话，他恐怕要对你不利。所以我说，”
她笑了笑，玩笑般语气轻佻：“我说，我跟陆瑾寒玩玩而已，谁会喜欢一个保镖呢，玩腻了就把他一脚踹开。”
她距离陆瑾寒太近了，近到她说完这话句后，能清楚地看见男人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姜清梵突然就意识到，刚才那个梦，或许是真的。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陆瑾寒就在她背后的走廊里。
与她只隔了一道门。
“陆瑾寒，我现在玩腻你了。”
她收回手，眼神变得很冷，眼眶却很红：“到此为止吧我们，别再相互纠缠折磨下去了。”
陆瑾寒伸出手，正好接住她滚落下来的眼珠。
眼泪落在掌心里，仿佛一团火，从那片皮肤传来，烈火一样令他的手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