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书上描绘得神乎其神，现实中看到的，却是这两颗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颗粒。
这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这也……太小了些。”
李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失望。
“青雀，不得无礼。”李世民低声斥了一句。
李泰悻悻地闭上嘴，但脸上的疑惑并未消散。
他读过的佛经里，描述舍利子“坚固不坏，光明晶莹”，可眼前这两粒，怎么看都像是两颗平平无奇的沙砾。
这实在与他想象中，那种宝光冲天、神异非凡的圣物相去甚远。
“这并非玄奘法师带回来的佛骨。”陈晨忽然开口。
众人皆是一怔。
不是玄奘带回来的？那为何会放在这里？
李世民的视线从那两粒微小的舍利上移开，转向陈晨，脸上带着询问。
“先生的意思是，玄奘并未带回佛骨？”
“带回了。”陈晨纠正道。
“而且数量远不止于此，据说有百五十粒。只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历史的沧桑。
“只不过，历经千年风雨，朝代更迭，战火不休，那些真正的佛骨舍利，早已散佚，不知所踪了。”
原来如此。
众人心中了然。
是了，一千多年的时光，足以将山海变为平地，何况是这等身外之物。
“那这两粒是……”长孙皇后轻声问。
“这是几年前，天竺那边的玄奘寺，也就是当年那烂陀寺旧址上新建的寺庙，其住持派人送来供奉的。”陈晨解释道。
“以此来纪念玄奘法师。”
这番话，比舍利本身更让李世民和李泰动容。
一个人的功绩，不仅在于他当时做了什么，更在于千年之后，在异国他乡，依然有人记得他，敬重他，并沿着他的足迹，跨越山海前来交流。
这才是真正的不朽。
李泰心中最后一丝因舍利大小而生的轻慢，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对着那鎏金方盒，郑重地躬身一揖。
这一拜，拜的不是佛骨，而是玄奘这个人，以及他身后那绵延千年的巨大影响。
“我们去四楼看看吧。”李世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深沉。
再次踏上狭窄的木梯，第四层是一间清雅的书阁。
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一排排精致的玻璃展柜。
展柜之内，灯光柔和，一片片暗黄色的、刻满了细密文字的叶片，静静地陈列其中。
“这是？”李泰的声音有些疑惑。
“这是‘贝叶经’。”陈晨的声音在安静的书阁里响起。
“贝叶经？”李泰重复了一遍，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书”。
“天竺之地，不产纸张，僧人便取当地一种名为‘贝多罗’的树叶，经过特殊处理后，在上面刻写经文。”
“玄奘法师当年从天竺带回来的佛法原典，就是这种模样。”陈晨解释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这便是佛经最原始的形态！
李泰再也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展柜前。
他仔细端详着那些叶片，只见其色泽暗黄，质地坚韧，上面刻满了细细密密的异域文字。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缓步上前，隔着玻璃，静静地观赏着这份来自遥远异域的文明瑰宝。
李治和小兕子，小城阳他们看不懂上面的字，却也觉得新奇，围着展柜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这叶子好奇怪，还能写字。”
“比我们用的纸黄多啦。”
李世民略带可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可惜，这是仿制品。”
李泰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痴迷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陈晨身上。
陈晨的表情很平静，他轻轻点了点头，肯定了李世民的发现。
“是的，伯父。这里展出的，都是仿制品。”
“怎么会？”李泰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巨大的失落。
“那些真经呢？”
“真品……早就已经没了。”陈晨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历史的无奈与沧桑。
“啊？”李泰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怔住了。
“一千多年的时光，实在太久了。”陈晨缓缓解释道。
“贝叶本身就极难保存，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稍有不慎就会腐朽碎裂。”
“再加上历朝历代的战乱、火灾……那些真正的贝叶经，绝大部分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化为尘土了。”
众人心中一片怅然。
方才见到贝叶经的震撼与激动，此刻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惋惜。
“千年岁月……终究是纸上烟云，留不住，什么都留不住。”
李世民负手而立，面色沉凝。
就连长孙皇后，眼中也满是惋惜。
“若是能早些有妥善的法子保存，该有多好。”
“我说……”
“各位，你们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众人闻声，齐齐转过头，只见陈晨一副古怪神情。
“先生，如此瑰宝，毁于一旦，难道不可惜吗？”
李泰第一个反问，语气里还带着刚才未曾消散的痛心。
“可惜啊，当然可惜。”
陈晨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理所当然地反问。
“可这份可惜，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什么叫跟我们没关系？
这下，连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都有些发懵。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能转过这个弯来。
李泰这时反应过来。
“对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之大，把旁边的小兕子和小城阳都吓了一跳。
刚才还满脸的痛心疾首，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这些贝叶经是会烂在后世，可我们也不是后世人啊。”
经他这么一喊，所有人瞬间醒悟。
对啊！
他们是唐朝人！
他们惋惜的，是后人无法弥补的遗憾。
可他们自己，就是那个遗憾还未发生时的亲历者！
“朕……”
李世民也是一怔，随即失笑出声，缓缓摇了摇头。
“是朕糊涂了。”
“正是如此。”陈晨见他们总算想通了，笑着点头。
“有什么好可惜的。”
“等回去了，你们想看就看，想研究就研究。”
“不但能看，还能提前想办法，用最好的技术把它们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
“这不比站在这里干瞪眼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