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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的烛火跳动着，将闵青和离仓族长的影子投射在泛黄的帐壁上，忽明忽暗。闵青指尖捻着一枚打磨光滑的木牌，目光沉静地落在帐外随风飘动的营幡上，神色间不见半分焦躁。
他自然是相信叶澜惜的。自叶澜惜带着巫蛊一族的残余族人找到他们，提出愿意引荐他们投靠祁国太后时，闵青便从她眼中看到了真诚。可相信不代表全然依赖，这是闵青行走乱世多年的生存准则。巫蛊一族遭逢大难，族人离散，少主阿尔罗至今下落不明，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楚国，本是想借楚国国君的力量寻人，却不想初来乍到便处处受限。在这异国他乡，任何事情只有牢牢攥在自己手里，才能睡得安稳。
“还是闵青考虑的周到。”离仓族长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寂静，带着几分懊恼与释然。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沉重，“我们就是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又自视过高，总觉得巫蛊一族曾经声名赫赫，各国君主都会给几分薄面，却忘了时移世易，如今的我们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想起这几日的遭遇，离仓族长便满心郁结。初到楚国时，他们直接登门求见楚君，姿态放得极低，却还是被宫门侍卫拦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楚君，对方看似温和有礼，句句都应承着会帮忙寻找阿尔罗，可话里话外都透着敷衍，半点实际行动都没有。若不是叶澜惜提前提醒他们小心楚君，恐怕他们此刻还被蒙在鼓里，傻傻地等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现在处境才会这般艰难。”离仓族长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几分，“既然这样，我们就先等等，等闵青打探回来消息再说。” 他心里急着找到阿尔罗，毕竟阿尔罗是巫蛊一族的希望，可在楚国国君那儿碰了壁之后，他也收敛了急躁的性子，变得谨慎了许多。
离仓族长清楚，自己虽然是一族之长，却不善谋划，反倒是闵青心思缜密、主意多，这些年族里的大小难事，大多是靠着闵青才化解的。如今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静下心来等着闵青回来商议。
闵青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木牌收好：“族长放心，我速去速回。” 他知道族长心里着急，自然不会耽搁太久。眼下最要紧的，是摸清楚国的局势，以及楚君与其他各国势力的关系，这些消息直接关系到他们后续的决策。
出了营帐，闵青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布衣，将长发束起，脸上抹了些灰，扮成了一名寻常的商贩。他深谙打探消息的门道，越是繁华喧闹之地，越是容易听到有用的讯息。楚国的都城郢都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闵青穿梭在人流中，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耳朵却时刻留意着身边人的交谈。他先是走到一家茶馆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碗粗茶，静静听着邻桌茶客的闲聊。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秦国的使者又来了，说是要和咱们国君商议边境互市的事情。” 一名茶客压低了声音说道。
“秦国？我看他们没安什么好心！” 另一名茶客撇了撇嘴，“前几日燕国的皇后也派了人来，听说和咱们国君密谈了许久。这秦燕两国素来不和，咱们国君却和两边都走得近，怕是在打什么算盘。”
闵青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将这消息记在心里。他又起身走到一家酒楼附近，听到酒客们在谈论祁国太后。
“要说这天下的女中豪杰，祁国太后绝对算一个！” 一名醉醺醺的酒客拍着桌子说道，“听说祁国之前遭遇蛮族入侵，都是太后亲自坐镇指挥，硬生生把蛮族打退了。而且她为人极重信用，只要是她答应的事情，就没有不算数的。”
“话是这么说，可祁国太后的手段也太狠了点。” 有人反驳道，“听说她整治朝堂上的奸臣，半点情面都不留，直接抄家问斩，连带着亲族都受了牵连。”
“那叫雷厉风行！乱世之中，心慈手软怎么能稳住局面？” 先前的酒客不服气地说道，“比起咱们国君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祁国太后可实在多了。至少她是什么心思，都会摆在明面上。”
闵青听着这些议论，心中渐渐有了计较。他没有继续停留，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将自己带来的一名心腹叫了出来，吩咐道：“你继续留在城里打探，重点查清楚楚君与秦燕两国的具体牵扯，还有祁国太后近期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是，闵先生。” 心腹躬身应道，转身隐入了人流中。
闵青则转身返回营地。他已经打探到了最需要的核心消息，足够支撑他们做出下一步决策，剩下的细节交给心腹慢慢查探即可，他实在放心不下族长那边的情况。
刚回到营帐外，就听到离仓族长略显急切的声音从帐内传来：“闵青，你回来就好了，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闵青心中一沉，脚步顿了顿。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族长这一趟楚国皇宫之行定然不顺利。尤其是掀帘而入，看到离仓族长坐在案几旁，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化不开的忧色时，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族长，这一趟不顺利吗？” 闵青走上前，顺手将帐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离仓族长抬起头，看到闵青，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叹了口气说道：“你猜的不错，楚君并不是个实诚人。”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和澜惜提醒的那般，楚君看起来温和好说话，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实则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我向他提及寻找阿尔罗的事情，他嘴上的漂亮话说得天花乱坠，说什么‘巫蛊一族乃是名门望族，本君定会全力相助’，还留我在宫中用了午膳。可我仔细观察，他全程都在打太极，半点实质性的承诺都没有，更没提过要派多少人、从哪里开始寻找。” 离仓族长越说越气，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案几上，茶水都溅了出来。
“找阿尔罗的事情，我看他最多做做面子上的功夫，不会真的派人去找。” 离仓族长的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所以我们还得赶紧商量个对策来，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闵青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族长，您这一趟不顺利，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将自己在城里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尤其是在我打听清楚几国之间的情况后，更觉得即便楚君真的答应了帮忙，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叶少主没有骗我们，楚君这个人确实不实诚。” 闵青继续说道，“我在城里听说，秦燕两国近期都派了使者来楚国，和楚君过从甚密。秦燕两国本就有仇怨，楚君却在中间左右逢源，显然是在利用两国的矛盾谋取私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帮我们寻找阿尔罗？”
离仓族长皱起眉头：“秦燕两国？他们和楚国牵扯在一起，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影响极大。” 闵青沉声道，“我们巫蛊一族虽然衰落了，但也掌握着一些独特的巫蛊之术，若是被楚君利用，很可能会卷入秦燕楚三国的纷争中。到时候别说寻找阿尔罗了，我们整个族群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还打听得知，祁国太后和楚国国君哪怕面上交好，私下里也互相提防，根本信不过楚君。连祁国太后这样的人物都对他有所忌惮，我们若是把希望放在楚君身上，恐怕不会有好的结果。”
“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 离仓族长连连点头，脸上的神色越发坚定，“楚君就是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反倒是祁国太后，虽然脾气直接，说话不中听，但却比楚君实在多了。”
原来在去皇宫之前，离仓族长也私下打听了祁国太后的名声。虽然听到了不少关于她手段狠辣的传闻，但更多的是对她重信用的赞誉。“祁国太后的口碑我也打听了，虽然整治异己毫不留情，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只要她肯答应帮忙，便一定会兑现承诺。”
说起祁国太后，闵青脸上也带出几分佩服之色。他在城里听到的那些关于祁国太后的事迹，让他对这位女性心生敬意。在这乱世之中，女子本就难以立足，而祁国太后却能以女子之身执掌朝政，击退外敌，稳住祁国的局势，这份胆识和能力，远超许多男子。
“这样的女人，已经不能用普通的女人这个词来界定了。” 闵青由衷地说道，“她既有雷霆手段，又有菩萨心肠，对百姓宽厚，对敌人狠辣，对盟友守信，这样的人才值得投靠。”
离仓族长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叹了口气说道：“说到底，还是我们小人之心了。叶澜惜怎么会害我们？她既然带着巫蛊一族的残余族人投靠祁国太后，就说明祁国太后是个可信之人。我们到底是没放下过去的荣光，觉得投靠一个女人有失身份，那天在营地里还对祁国太后的使者说了些不敬的话，这才把人家给得罪了。”
想起那天的场景，离仓族长就懊悔不已。当时祁国太后的使者带着叶澜惜前来，提出愿意接纳他们，给予他们庇护，条件是他们要为祁国效力。可离仓族长却觉得投靠一个女人很没面子，言语间多有抵触，甚至说了些嘲讽祁国太后“女人当家，难成大事”的话，把使者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族长，事已至此，不必再自责了。” 闵青安慰道，“我们也是一时糊涂，被过去的荣光蒙蔽了双眼。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弥补过错，找到一条能让族群活下去、能找到阿尔罗的路。”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说道：“族长，我们现下的情况，只有祁国太后值得我们投靠和信任。虽然之前我们得罪了祁国太后，但只要真心诚意地道歉，祁国太后不是没有度量的人。何况还有叶少主在，她与祁国太后关系匪浅，我们可以请她做个中间人，从中说和说和。”
“闵青这个主意好！” 离仓族长眼前一亮，脸上的忧色瞬间消散了大半，“叶少主和祁国太后关系不是很好吗？之前叶澜惜带着族人投靠祁国，就是祁国太后亲自接纳的。叶少主去说和，祁国太后看在叶少主的颜面上，说不定不会再计较那天的事情。”
“而且叶少主本就对我们有恩，之前若不是她提醒我们小心楚君，我们恐怕还在被楚君蒙骗。” 闵青补充道，“她既然愿意帮我们，就一定会尽力促成此事。”
离仓族长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无比郑重：“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咱们先低头，放下所谓的面子。只要能得到祁国太后的庇护，找到阿尔罗，让巫蛊一族延续下去，就算让我亲自去祁国太后面前请罪，我也愿意。”
他知道，现在的巫蛊一族已经没有资格谈面子了。生存下去，找到阿尔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祁国太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为了族群的未来，低头认错并不算什么。
闵青看着族长坚定的神色，心中也松了口气。他最怕族长一时转不过弯，放不下过去的身段，现在看来，族长已经认清了现实。“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叶少主吧。事不宜迟，越早道歉，越能体现我们的诚意。”
“好！” 离仓族长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虽然衣衫陈旧，却依旧努力保持着族长的体面。“我们这就去，态度一定要诚恳，无论祁国太后提出什么条件，只要不损害族群的根本利益，我们都答应。”
闵青点了点头，率先走出营帐。帐外的风依旧有些凉，但两人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他们知道，这一趟去见叶澜惜，是他们巫蛊一族的转机。只要能得到祁国太后的原谅和庇护，他们就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慢慢寻找阿尔罗，让巫蛊一族重新振作起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们的脚步坚定，朝着叶澜惜所在的营帐走去。这一次，他们不再有任何犹豫，也不再有任何骄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了族群的未来，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