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女已到婚嫁之龄。”柳瑜哆嗦着开口。
女子成亲生子越早，越容易出事，在这个世上并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许多在乎女儿的父母，都会想方设法让女儿多留在家中几年。
见他脸色惨白，曹操开口道：“你觉得我儿曹植如何？”
公子植，少年早慧，十岁出头便能诵读词赋诗论数十万言，深受曹操喜爱。
今年刚满十六岁，还未有夫人。
身为文臣，如果撇去对方是曹操儿子这一点，柳瑜对曹植那是再满意不过了。
听出曹操想要撮合自己女儿和公子植，虽然不知道曹操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柳瑜知道，自己身为汉臣，并不想跟曹操做儿女亲家。
“公子聪慧，少有人能比。小女无才无德，怕是配不上。”
曹操脸上神色不变，笑着开口：“可是你不满意曹植？只可惜冲儿前段时间病逝，丕儿和彰儿已有夫人，否则倒是可以让柳娘子细细挑选。”
柳瑜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
这话听着像在解释，实际上却在告知，除了曹植外柳恬已经没了其他人选。
“丞相误会了，真的是小女配不上公子啊。”柳瑜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汉臣，值得曹操搭上一个儿子吗？
曹操脸上笑容微敛，面无表情的瞧着他。
他这个表情时，是最吓人的。
总有种下一秒就要把你拉出去砍了的架势。
柳瑜赶忙就要跪下，却被曹操眼疾手快的拉住。
“我觉得柳娘子很不错，倒是我儿高攀了。文思莫要多想，你只说愿不愿意。”曹操心中有着思量。
柳恬的年纪，很快就会嫁人。
她手中还有神明开口允诺的一个愿望，虽然她说会将此愿留着，以防日后有人为难她和柳家。
但人心善变，嫁了人的女子更是如此。
与其日后她将这个愿望用在夫家那边，倒不如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
就是植儿……
想到曹植，曹操有些不确定他日后会不会生出夺位之心。
但眼下除了曹植，确实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至于自己，曹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柳恬那种年轻娘子肯定瞧不上。
而他对柳恬也不感兴趣。
感受着曹操那略带压迫的目光，柳瑜张了张嘴，就要答应下来。
毕竟眼下这种情况，他根本没有拒绝的选择。
柳恬并没有告知他柳家来过神明一事，怕的是柳瑜会以死相逼让她用这个愿望去帮助汉室。
所以此时，柳瑜满脑子都是一旦拒绝曹操，就会立即被他给拖出去砍了的下场。
“丞相，柳家娘子求见！”有仆人在外面开口禀报道。
柳瑜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些诧异的扭头，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会来丞相府，而且还敢来见曹操。
他来丞相府，她应该不知道，也没人会告诉她才对啊。
相比柳瑜的满脸不解，曹操眸光微沉。
来的还真快啊。
“柳大人，你想好了吗？”曹操试图让柳瑜先答应下来。
柳瑜一旦答应，柳恬还能违抗父亲的命令不成？
守在门外的士兵拔出了手中的剑。
听着刀剑的声音，柳瑜身体一抖，想都不想的开口道：“既然丞相和公子不嫌弃，下官自然是……”
“站住！”
外面突然传来士兵的声音。
“丞相大人，柳恬求见。”不远处传来柳恬的声音。
曹操脸色一黑，不知道府中的那些仆人士兵怎么回事，居然让她直接来到了这里。
眼见守在门口的士兵已经拔剑，他不得不开口道：“不许动手！”
说罢走了出去，就见柳恬已经朝着这边继续走来，而她身边跟着的是荀彧。
瞥见曹操的神色，荀彧摇了摇头。
“见过丞相。”柳恬规规矩矩的行礼，与刚刚直接闯进来的态度完全不同。
曹操笑了笑：“柳娘子想来，派人知会一声，我遣人去接你就好，何必劳烦你亲自过来呢。”
柳恬恭敬道：“听说父亲来丞相这里做客，父亲年纪大了，小女不放心。这才失礼的闯进来，丞相不会怪罪吧？”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曹操忽然笑道：“怎么会，柳大人，既然柳娘子担心你，你还不快随她回去。”
看着笑容和蔼的曹操，再看了眼大胆闯丞相府却无事的女儿，柳瑜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还是他认识的曹操吗？
还有眼前这个，真的是他女儿，而不是什么大有来头，让曹操都忌惮的人物？
柳恬上前，拉过柳瑜朝着曹操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等到两人离开后，荀彧这才开口道：“刚刚我在府门外遇见了柳娘子，怕士兵对她动手，这才将她带了进来。”
毕竟士兵一旦不长眼的动手，在出事前，柳恬可能已经拉着曹操陪葬了。
哦，可能拉的不止曹操，而是整个曹氏集团。
曹操没说话，双手负在身后，目光盯着一旁的桌案。
荀彧时刻准备着，却迟迟没见曹操将桌案踹倒。
丞相最近容忍度见长。
过了好一会，曹操疲惫的吩咐道：“告知所有人，不可对柳家所有人动手，特别是柳娘子。”
在今天之前，他是真没想到柳恬会如此大胆，直接闯他丞相府。
这就是背后有靠山，有恃无恐吗？
所以命令也要及时传下去，不然他真怕哪天柳恬再做点什么事，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看不过去，要去杀了她。
荀彧点头，抬头见曹操阴沉的神色，就知道丞相恐怕恨不得立即宰了柳家娘子。
真稀奇，这么多年，难得见丞相如此想杀却又杀不掉一个人。
刘备和孙权不提。
出了丞相府，父女两人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柳恬恢复了往日的乖巧柔顺：“父亲，刚刚你和丞相在说些什么呢？”
明明是熟悉的语气和表情，但柳瑜就是觉得这个女儿眼下非常陌生。
他不是傻子，刚刚自己女儿如此大胆，曹操不仅没怪罪，反而那样和善，明显不对。
怎么看都像是在忌惮。
可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汉臣，自己的女儿更不用提了，曹操怎么可能会忌惮她？
“丞相想让你嫁给公子植。”柳瑜老老实实的回答。
柳恬神色不变，心中却明白曹操在打着什么主意。
“父亲。”她直视柳瑜：“因为一些原因，不论柳家做任何事，丞相都不会动我们。所以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拒绝就好，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怕柳瑜会乱来，她又补充道：“当然，你要杀他和帮助天子，恐怕不行。”
柳瑜有些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什么叫不论柳家做任何事，丞相都不会动他们？
但他没敢多问，自从几个月前，女儿手里突然多了五百名可以调遣的士兵后，他面对这个女儿，就没了底气。
对于他的问题，女儿也不像之前那般什么都答。
虽然态度还是女儿对父亲的恭敬，但到底是不一样了。
“那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柳瑜小心的开口，留到了十七，确实不小了。
柳恬轻声开口：“父亲，婚姻一事，女儿想自己做主。”
这句话他听懂了，就是让他不要过问的意思。
——
自从柳瑜被曹操请去府中后，朝中那些汉室老臣就更是不搭理他了。
就连刘协偶尔都用打量和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曹操这边在众多大臣的“支持”下，以许都为中心，开始修建起了神庙。
因顾忌着神明，所有参与修建神庙的百姓都是花钱雇来的，不敢强行征用。
此举更是让刘协肯定真的有神明降世，否则曹操这人是绝不会如此做的。
曹操的监视下，他不敢请神明雕像和画像，没地方藏不说，他也不知道神明的模样。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他借着午休之名，将龙床四周的纱帐拉下，遮挡住外面人窥探的视线。
跪在床上，他嘴巴轻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一道天光忽然从云层上落下，直直地落入刘协的寝宫。
整个寝宫瞬间被一层朦胧的白光所笼罩，这让守在外面的李典立即上前，却在接触到那层白光时被阻挡在外，无法入内。
有不少在外面的人刚好捕捉到天空中的景象，纷纷议论起来。
曹操正在处理事情，听到外面的动静，眉头一皱就要呵斥。
贾诩走了进来：“主公，刚刚天上出现了异象，落在了宫中。”
现在只要提起异象，曹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神明。
“落入宫中？”他感到不妙。
贾诩点头：“已经派人去查看了，想来宫里很快也会传消息过来。”
曹操却不愿意等下去，立即吩咐人准备马车：“你随我一同入宫。”
如今荀彧在各处监督修建神庙一事，荀攸早已转入后方负责刑罚。
郭嘉已逝，程昱隐退。
曹操身边能用的谋士，也就只有一个贾诩了。
刚上马车行了没多久，就碰上李典派来的人：“启禀丞相，天上那道白光落入了陛下的寝宫，如今所有人都无法靠近。”
曹操心中咯噔了一下，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
“李典呢？”他开口问道。
“将军正守在寝宫外，寸步不敢离去。”
曹操挥了挥手，示意马车快行。
“你说，神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陛下寝宫？”如此异象，除了神明降临，不可能有其他。
最开始神明出现时，曹操还担心过她会相助汉室和天子。
可是这大半年来，都不见神明出现，他也就将这颗心放下了。
只是这才刚放下，怎么就又让他提心吊胆起来呢。
贾诩自然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主公，或许没你想的那么糟。”涉及神明，贾诩也不敢多加揣测：“若真的是要帮助陛下，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大半年前神明在许都时，就会有所动作。
曹操也知道这么个道理，可他就是有些不放心。
他没见过神，不知晓对方的性情，自然也没办法分析出对方此举的用意。
“但愿吧。”他闭上眼，心中已经开始思考着假如神明要帮助汉室，他真的要拱手让权吗？
刘协正默默祈祷着，突然感觉到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外面侍卫巡逻的脚步声消失，就连风顺着窗缝吹进来的声音也跟着不见。
他心中一颤，赶忙睁开眼睛。
不远处站着一道身影，她周身泛着朦胧的白光，看起来虚幻、圣洁、不染尘埃。
刘协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下意识的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却忘了跪在床上许久，双腿早已发麻。
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却顾不得疼痛，强迫自己站起来，一步步走了过去。
在距离曦月还有几步远时，他声音近乎哽咽道：“你是神明吗？”
是听到了他的祈祷，来帮助他和大汉的吗？
曦月轻轻颔首，声音无悲无喜：“我听到了你的祈祷。”
这一刻，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刘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曦月重重的磕了个头：“求神明垂怜，助我兴复汉室！”
天子轻易不跪，刘协虽当了多年的傀儡皇帝，但也没对谁跪过。
对神明跪下并没有什么，但眼下这不仅是凡人对神明的跪拜，更是一个王朝走向末路后，身为天子最后的努力。
“王朝的兴衰与更替，这是无法阻挡的。”
淡淡的声音落在刘协耳中，让他脸色苍白，眼中刚亮起来的光再次熄灭。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的一生，在不同的人手中辗转当傀儡，没人听他说什么，也没人在意他想什么。
说是天子，但从没有任何事能够让他自己做主的。
甚至就连自己的董贵人和几个月的孩子都没办法保护。
古来有几个天子能做到他这个份上的？
他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天子的权力，一展心中抱负。
做个明君，让天下百姓不再生活在战乱之中。
为何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呢！
刘协跪坐在地，绝望地闭上眼。
连神明都不帮他，难道他注定要一辈子生活在曹操的掌控之下？
“但我，愿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