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璎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明黄色的帐顶，绣着五爪金龙，张牙舞爪的。她愣了一瞬，才想起来，这是养心殿。
她侧过头，胤禛就坐在榻边，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撑着额头，眼睛闭着，像是打盹。
他的龙袍皱了，领口敞着，头发也有些乱，完全没有平日里那副威严的样子。
兰璎看着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傻子。
她轻轻抽出手，想下榻。动作刚起，胤禛就醒了，一把按住她的肩。
醒了？他的声音有些哑，眼里全是血丝，再睡会儿。
不困了。兰璎摇摇头，看着他，你一夜没睡？
胤禛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兰璎叹了口气，伸手去理他乱了的头发。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他的鬓角，带着一点凉意。
表哥，她顿了顿，我想找找我爷爷，还有……我额娘和哥哥。
她说得很轻，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胤禛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了她的手。
他说，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他没说前世的，也没说这辈子的。
那些称谓，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找的人，他都会帮她找到。
兰璎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哭，只是鼻子有点酸。她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谢谢。她说。
胤禛看着她，忽然笑了。他伸手，用拇指擦了擦她的眼角。
傻兰儿，他说，跟我还说谢谢。
“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做什么都好。”胤禛和兰璎额头贴着额头，两个人带着相依为命的想法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彼此珍惜。
兰璎看出他一夜没睡，将他摁在床上，自己锁在他怀里，“表哥，睡一会儿吧，咱们不比当年了，好生保养才是。”
胤禛：……
感觉被人扎了一针在胸口，然后又有一股暖流流淌抚平了那伤口。
表妹关心他呢！表妹这是为他好。
胤禛看了看外头人头攒动的影子，啧了一声，巴克，和那些没有表妹的人说不着。
对于胤禛来说，表妹是一个人，而不是第一个身份，他口中的表妹就只是兰娪一个人。
外头那些自然是没有“表妹”的，否则有的人发起疯来，表妹都不一定摁得住。
……
外头，苏培盛已经忙了一整夜。
他站在廊下，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昨天的三道旨意，就像三颗炸雷，把整个紫禁城炸得天翻地覆。
景仁宫那边，乌拉那拉氏醒了又晕，晕了又醒，太医院的人都快跑断腿了。
慈宁宫的太后，砸了一晚上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消气，因为皇帝胤禛把她给软禁了。
永寿宫的熹妃，派了好几波人来打听消息，被他一一挡了回去。
而最麻烦的，是前朝。
内阁的几位大学士，昨晚连夜进宫，要求觐见皇上。被他硬生生拦在了养心殿外，说皇上龙体不适，明日再议。
他知道，这事儿拖不了多久。
废后，追废先后，这两件事，哪一件都够朝野震动的。皇上这么做，必然要给个说法。
可他也知道，皇上现在，根本不想管这些。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配殿。
……
外头人仰马翻，养心殿却一片岁月静好，两个魔童降世，把世界搞得乱糟糟的，这两个人倒在相拥着补觉。
好夫妻得到名声，坏夫妻得到一切，这小日子太美了。
醒来后，两人也没闲着。
用过午膳，兰璎就拉着胤禛，开始研究起这个世界的来。
表哥，你说咱们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兰璎盘腿坐在炕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胤禛想了想，说：我重生的时候，好像……好像听见了什么。
什么？
说不清。胤禛皱着眉，努力回忆，像是有谁，听见了我的祷告。我那时候在你床前，求来世……
他说不下去了。
兰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这儿。胤禛说，醒来的时候，我在自己的身体里没待多久，然后就到了弘历身上。这孩子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我就……
魂穿了？兰璎眨眨眼。
……嗯。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这词儿，还真贴切。
这个世界，兰璎歪着头，有爱新觉罗胤禛，却没有佟佳兰娪。所以你还是你，我就成了舒穆禄兰璎。
可你的脸……胤禛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越来越像了。
兰璎也发现了。
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对着铜镜看了半天，觉得那张脸虽然也算清秀，却跟前世的自己不太一样。眉眼的形状，嘴角的弧度，鼻梁的高度，都有些微的差别。
可这两天，她总觉得，那张脸在一点一点地。
往她记忆里，前世的样子长。
表哥也是，兰璎说，你现在的样子，跟我记忆里的你，已经很像了。
胤禛点点头。
他也注意到了。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虽然也姓爱新觉罗，也叫胤禛，样貌却跟他前世有些出入。
可这几天下来，他对着镜子，就觉得那张脸越来越熟悉。
许是那位……兰璎顿了顿，听见了表哥的祷告,就把咱们送到了这儿。可这儿本来没有咱们，所以就……借了两个人的身子。
可为什么脸会变？
大概是，兰璎想了想，灵魂和身体，总得有个磨合？就像新鞋，穿久了，就跟脚了。
胤禛失笑。
这丫头，什么比喻都想得出来。
“那我们这两具身子原本的灵魂呢？”
“还有，你又为什么会到弘历的身体里去？”
“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吗？”
“所有的这一切，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兰璎一口气问了好多，胤禛未必知道，但问题先提出来再探讨总也是必要的。
神奇的是，好像那将他们送到这里的神听见了，于是竟然真的在胤禛的脑海中回答起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