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华放下手中的青瓷茶杯，神色凝重了几分：“达康啊，关于人事安排的事，年前我已和子敬市长深谈过了。”
他稍作停顿，目光沉沉地直视着李达康：“县委书记这个位置，会顺理成章由你接任，这一点，我和子敬市长已达成共识。”
李达康听罢，当即挺直了腰板，语气恭敬又带着恳切：“感谢组织的信任，更多谢郭叔这些年的栽培。”
“不过……”郭振华话锋陡然一转，“剩下的几个常委职位，眼下盯着的人可不少。”
他轻叹了口气，眉眼间添了几分复杂：“这上上下下，各方关系盘根错节，我这个市委书记也得权衡着来，没法把你推荐的人选全安排妥当。”
李达康心下透亮，微微颔首应道：“郭叔的难处我懂。组织工作讲究五湖四海，既要顾着工作的延续性，也得兼顾各方的诉求。”他顿了顿，语气诚恳得很，“只要是为了关安县的发展好，我肯定全力配合。”
郭振华脸上漾开欣慰的笑：“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他拿起茶几上的名单晃了晃，“这份推荐名单我会仔细琢磨，尽量在保住班子战斗力的前提下，多考虑你的建议。”
“这段时间你得把县里的局面稳住，人事调整的消息先别往外漏。”
“我明白。”李达康郑重点头，“请郭叔放心。”
这时，厨房门被轻轻推开，谢晓美系着碎花围裙，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鱼走出来，鱼身上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振华，达康，菜都齐了，边吃边聊吧。”
郭振华笑着起身，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走，陪我喝两杯。年前一个朋友送了瓶陈年茅台，我一直留着等你呢。”
餐厅里，水晶吊灯洒下暖融融的光晕。郭瑶瑶早乖巧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餐桌，满是期待。
“达康哥，坐这儿！”郭明明热情地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
谢晓美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笑着招呼：“达康，别客气，就当在自家一样。”
郭振华从酒柜里取出那瓶陈年茅台，瓶身带着岁月的温润感，他亲自给李达康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轻轻荡漾，醇厚的酒香慢悠悠散开，勾得人心里发痒。
“来，达康。”郭振华举起酒杯，“这一杯，敬你在关安的出色表现。”
李达康连忙双手捧起酒杯，恭敬地与郭振华碰了碰，杯壁相触发出清脆的响：“都是郭叔教导有方。”说罢仰头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在心里漾开一阵暖意。
谢晓美给两人各夹了一筷子鱼肉，软嫩的鱼肉裹着浓油赤酱：“别光顾着喝酒，先垫垫肚子。”
郭振华适时接话：“尝尝这红烧鱼，你谢姨的拿手菜，多少人想吃都吃不上呢。”
李达康尝了一口，鱼肉鲜得直鲜掉眉毛，他由衷赞叹：“谢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鱼做得比大饭店的还香。”
谢晓美被夸得眉开眼笑，眼角的细纹都柔了：“喜欢就多吃点，你看你这阵子都瘦了，得多补补。”
这时，郭振华又给两人满上酒，再次举杯：“这第二杯，预祝你顺利接任县委书记。”
李达康再次恭敬碰杯：“谢谢郭叔。”仰头饮尽时，眼角悄悄泛红，是激动，也是感念。
酒过三巡，郭振华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他拍着李达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达康啊，主政一方不容易，既要……”
话还没说完，郭瑶瑶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举着自己的果汁杯，奶声奶气地喊：“爸爸，达康哥哥，我也要敬你们一杯！”
一桌人顿时被逗笑了，方才那点严肃的气氛全散了。李达康端起酒杯，放柔了声音与郭瑶瑶碰杯：“好，祝我们瑶瑶学习进步，天天开心！”
餐厅里满是欢声笑语，酒杯碰撞的脆响、谈笑声、孩子的嬉闹声缠在一起，暖得人心头发软。
……
酒过三巡，茶过五味。客厅里的座钟“铛铛铛”敲响了十下，李达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起身告辞：“郭叔，谢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郭振华放下茶杯，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两人走到玄关处，谢晓美连忙从衣帽架上取下李达康的外套递过去，叮嘱道：“路上小心点，有空常来家里吃饭。”
“一定来，谢姨的手艺我还没吃够呢。”李达康笑着接过外套，又转向郭振华，“郭叔留步吧，外面凉。”
郭振华摆摆手：“我送你到门口。”说着已推开了大门。
深冬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刮在脸上有点疼。月光像水一样泼在地上，亮得能看清路。院子里的梧桐树影在风里晃，叶子“沙沙”响，像是在说悄悄话。远处，苏武已将黑色桑塔纳稳稳停在了院门外，车灯在黑夜里划出两道暖黄的光柱。
“达康啊。”郭振华站在台阶上，声音沉了沉，带着嘱托，“关安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遇事多琢磨琢磨，拿不准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达康郑重点头：“郭叔放心，我一定不负重托。”
“去吧。”郭振华挥了挥手，“路上慢点。”
李达康转身走向车子，苏武见状，立刻下车打开后车门。临上车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郭振华还站在门口，身影在门厅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
“回县里。”李达康轻声吩咐。
车子缓缓启动，驶入浓稠的夜色里。后视镜里，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线里。李达康靠在座椅上，轻轻闭上眼，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县里的工作，一桩桩一件件，都得捋顺了。
夜色中，桑塔纳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关安县的公路上。李达康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忽然听到苏武轻声提醒：“县长，明天中午十二点，学斌的婚礼在关安宾馆举行。”
李达康睁开眼，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差点把这事忘了。”他顿了顿，吩咐道，“明天十一点你来接我，记得提醒我带上准备好的红包。”
“好的县长。”苏武点头应下，又补充了一句，“学斌特意嘱咐我提醒您，说您工作太忙，怕您记不住这茬。”
李达康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黑沉沉的夜里藏着万家灯火，他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这正是他这么早从京城赶回来的主要原因。
作为领导，他不能缺席自己秘书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虽说县里工作千头万绪，忙得脚不沾地，但有些情谊，比公务更重。
李达康想了想，又吩咐道：“明天记得把后备箱里那套茶具带上，就当是我给新人的贺礼。”
“明白。”
苏武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闭目养神的李达康，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他知道，这位平日里严肃得近乎刻板的县长，其实比谁都重情义，只是那份柔软藏得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