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轻放茶盏，不动声色，眼神停留在顾愿霖挽在发冠的玉簪上。
那玉簪，云璟珩头上也有支一模一样的。虽然中午用饭时，那孩子特地换了发簪。
“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睿忙活完走过来，嘲他儿子，“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拍打着手上和衣摆沾染的泥土，顾睿语气轻松：“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你爹我替你——”
“我喜欢一个人，想请您二老同意。”
顾愿霖猛地抬头，语气急促而坚定。
“……”顾睿有些吃惊，扭头看了眼一脸淡定的夫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陡然笑道：“行啊你小子，深藏不露！喜欢上哪家姑娘了，爹亲自上门，我儿子英俊潇洒，不怕他们不同意。”
“我的心上人，姓云，名璟珩。”
“姓云啊，这个姓在咱们青州不常见……”
花想容抬眸，刚巧碰上顾睿思索的目光。
“云璟珩——！”电光火石之间，顾掌门福至心灵，明白了自家儿子说的是何人。
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他颤抖着手指向跪在下首的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睿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的心上人，是云璟珩。”顾愿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喜欢他，像您喜欢我娘那样喜欢。我想和他在一起，如果可以，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你竟敢——”顾睿撩起衣摆，一脚踢在了顾愿霖身上。
顾愿霖忍住没躲，咬着牙挨下这一脚。身形晃动了几下，便又撑起跪直。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睿跌坐在桌前，怒道，“他是谁？他是云璟珩啊！是我结拜兄弟的儿子！”
“你是我儿子，无论你做出多惊世骇俗的事我都能为你担着，可你要连累璟珩，与你一起遭受世人的偏见和指点吗？”
顾愿霖刚欲开口，耳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不怕世俗偏见，所有的阻拦和困境，我都愿意和他一起承担。”
温润如玉，却句句铮鸣。
云璟珩走到顾愿霖身边，撩起蔽膝，与他跪在一处。
“璟珩，你不必——”顾愿霖伸手要扶起他。
云璟珩摇头拒绝。
既然说好要一起面对，他便做好了与他一同经受风雨的准备。
顾睿坐在那里没有阻拦，他虽与云鹤川恩断义绝，但对这个侄儿是真心喜爱，心里把他当做半个儿子。
这一跪，他受得起。
“行了，你这脾气还是这样，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一直未发一言的花想容骤然开口。
“还好儿子的脾气没有随你。”
花想容从容起身，好像刚刚顾愿霖说的不是什么大事。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情之一字，难言难解，又岂会因性别而异。
她扶起云璟珩和顾愿霖：“好了，快起来吧，跪久了对膝盖不好。你爹脾气发过了，再硬不起心肠了。”
小时候每次顾愿霖闯祸，若是顾睿脾气上来打了儿子，事后肯定会后悔得哭天嗷地，届时不论顾愿霖提什么 要求他都能会满足。
顾睿偏过头，忿声哼道：“这小子就是拿准了我的脾气，在这算计他老爹呢！”
花想容没忍住笑，转回了顾睿身旁坐着。
顾愿霖握紧云璟珩的手，恳声道：“爹，娘，你们对我很好，我很庆幸……庆幸遇到你们这样好的父母。”
顾愿霖的眼眶蓦然转红，声音带了些沙哑：“我是真的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祝福，我，我不知道能和璟珩相守多久，如果……一年后，我们分开了，你们的儿子会回到你们的身边，承担他的责任……”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愈来愈用力，二人掌间渗出薄汗，云璟珩能感受到身旁人的紧张与悲痛。
有些事，顾愿霖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
幸好，还有一个人能够陪他。
“胡说什么，你就这么不信任你们的感情？”花想容显然不满意顾愿霖的态度。
顾睿看了眼自家夫人，脸上现出大势已去的表情：“璟珩，你父亲的脾气我最了解，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定不会同意你们的事情，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
“我愿意。”云璟珩毫不犹豫，与顾愿霖相视一笑。这个问题，他早已在云水山庄的那个雪夜，做出了回答。
“伯父，姨母，我从未觉得和阿愿在一起需要牺牲，相反，此生得遇阿愿，实我一生幸事。”
“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拥有过什么，更不怕失去。我只怕，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
顾愿霖望着从善如流的云璟珩，眼中的爱意盛满、溢出。
平日里禁不住挑逗、爱害羞的云璟珩，此刻站在他身旁、毫不避讳对他爱意的云璟珩，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闪闪发光，像灯笼里的萤火虫，像银河里的璀璨繁星。
更像既望的圆月，泛着莹润光泽，让人移不开眼。
“行了行了，你看我我看你的，你俩肉不肉麻。”顾睿趁机与花想容凑近了些，“别搞得我像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
花想容伸手将他推开，顾睿一个没坐稳，险些掉下凳子。
“咳咳……”顾掌门连忙重新端坐，摆起了严父的架子，“顾愿霖我告诉你啊，不许欺负璟珩。咱家的家规是从一而终，严守夫德。若是让我知道你有对不起璟珩的地方，休怪我大义灭亲。”
“哈哈……”顾愿霖与云璟珩低头轻笑，十指交叠，手腕上的白玉兰手镯相碰，迸出清脆响声。
——
自从二人关系确定，前院众人似乎都习惯了看他俩出双入对。
毕竟，自家少主实在太黏人，竟一刻也不肯离开云公子半步。
就连玉安霸占云公子太久，也要被少主追着满院子“欺负”。
江湖风波再起，继落霞山庄倒台，秋扬枫死讯传于江湖，各门派纷纷自危。
云鹤川显然已不满足做这个大权渐失、名存实亡的武林盟主。
他想要的，是武林一统：武林各派归于一家——归于云水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