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老先生，身体好些没啊？”
男人把四盒礼品放在门口，是些牛奶、水果罐头、好烟好酒。
他走上前亲昵地握着老人的手，他的手宽大而厚实，手背光滑细腻，和老人手背皲裂又暗暗发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老喽，老喽！”
老人满脸笑容地回握，眼睛紧紧打量着面前仪表堂堂的男人。
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挺直的脊背微微有些弯曲，空着的另一只手在后背的衣服上擦了擦。
男人和他寒暄了几句，视线越过老人，看向双人床上睡得酣甜的孩子们，目光渐渐柔和。
突然，他看到了一旁站立的年轻男女，视线在二人身上停留一瞬，上下扫了一眼，眼里闪过些许探究和独属于商人的精明。
“这二位是？”
老人回头瞥了他们一眼，随意地摆摆手，“嗐，借住的。”
“哦～知道了。”
男人点点头，再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们一丝一毫，微微弯腰，看着老人的目光充满敬意，语气里满是诚意。
“那您看之前的事？”
老人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微微闭上眼睛思索许久，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还没和他们说。”
男人眼神微动，立马会意，笑着摆摆手，“哈哈哈这样啊，那看来是我来得太早了。”
他看向三个孩子，思索了一会儿，“嗯……那这样吧，您上午找个时间和他们好好谈谈，主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下午再来接他们。”
见老人点点头应允，男人挥手笑着告别。
室内再次恢复沉寂，不同于清晨的宁静，空气中莫名蕴含着些许悲伤的味道，正如同玻璃上因温度而逐渐融化的冰碴，凝聚成水珠一股股流下。
老人沉默地坐在椅子里，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黑色棉袄，他伸出枯槁蜡黄的手点燃一根烟，眯缝的眼睛微微睁开，抬头望着缓缓而上的日出，长长地吐出一缕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象征着温暖，当然，也只是“总是”而已。
总有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太阳照不到，也永远不会照到。
他的烟瘾很大，烟一根接着一根，很快，在室内的烟雾缭绕下阿灵轻轻地咳了一声，他动作微微一顿，把烟掐灭。
松田阵平和西川千绪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闻着熟悉的烟味，西川千绪微微叹气，手指在衣兜里摸索一会儿，最终无奈地放下。
秒针滴滴答答地走动，取暖炉内时不时传来火焰跳动的噼啪声，外面偶尔有早起的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直到一声摔炮声响起，三个孩子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起床，高高兴兴地穿新衣服。
年纪最大也最成熟的妍妍率先意识到氛围的不对劲，试探着开口问道，“爷爷，怎么了？”
爷爷的视线终于从窗外移回，在妍妍身上停留几秒，轻声道，“没事，带着宵宵和阿灵出去玩会儿吧，一个小时后回来，有事和你们说。”
妍妍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困惑地点点头，拿着摔炮一步三回头走出门去，两个孩子高高兴兴地推搡着她，“快走啦妍妍姐姐！我们快些去玩吧！”
“不要磨蹭啦！”
室内重归于寂静，老人转头定定地看着西川千绪和松田阵平，很久很久。
西川千绪也抿唇紧紧注视着老人，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直到不远处传来阿灵和宵宵的打闹声，以及妍妍温柔又无奈的劝导，老人才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站起身来。
他再次打开昨晚未喝完的老白干，自顾自地仰头灌下，连杯子都不用。
些许白酒顺着脖子流进衣衫，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只一味地猛灌。
松田阵平皱了皱眉，大清早的喝高度数烈酒很伤胃，想了想，他还是轻声劝道，“老人家……”
“哎——斯哈……”
老人摆了摆手拦住松田阵平接下来的话，他把已经见底的酒瓶“砰”一声放在桌上，意犹未尽地感叹出声。
他的脸迅速浮上一抹红晕，晃了晃脑袋紧紧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女，笑着问道，“哎年轻人，你们想养个孩子不？”
松田阵平微微一愣，耳尖微红，摇摇头，“不，我们还没到那地步……”
“如果要呢？”
西川千绪突然出声，强硬打断了他的话。
松田阵平低头看去，只见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
而她的眼睛迅速浮上一层水雾，又被她眨了几下逼回去。
松田阵平回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眼神微动，意识到老人的话或许有另一层深意。
老人咂咂嘴，往嘴里扔了颗花生，双腿豪迈地分开轻微抖动着。
“你看我这儿的三个娃子咋样？”
松田阵平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西川千绪沉默一瞬，嘲讽地勾起嘴角，“都挺机灵的，就是……”她抬起眼帘，眼睛紧紧注视着他，“我们也才认识一天不到吧？你就这么放心我们？”
老人无所谓地撇撇嘴，“你爱要不要呗，我看他们挺喜欢你才问的，你不要我就把他们卖给早上那个男人。”
西川千绪的心尖微痛，手指骤然收紧，无意识中掐痛了松田阵平的手臂。
他皱了皱眉看向老人，不赞同道，“老人家，我看那三个孩子跟您感情也挺深厚的，您为什么不继续养着他们啊？”
老人嗤笑一声，似是在嘲笑两人的无知，摇摇头不再说话。
西川千绪的睫毛轻颤，深呼吸几次，然后“唰”地一下站起身，声音中充斥着怒意和轻微的颤抖，“我不要，我还年轻，凭什么养着几个半大孩子？”
“要养你自己养去，我们是借住又不是求着您施舍，没必要这样。”
话落，西川千绪从包里掏出一大袋药摔在桌上，随着“啪”的一声巨响，拉着松田阵平摔门离去。
老人脸上嘲讽又轻蔑的神情渐渐褪去，他看了看茶几上摆放精美的果篮，又看向旁边的那袋药，透过塑料袋依稀可以看出是些降压药和感冒药。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药物怔愣几秒，眼眶逐渐湿润，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额头陷入沉默。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