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 - 59小时21分】
“Echo Engine 接入完毕。”
“澜井系统已完成‘非人类逻辑切换’。”
“当前状态：绝对逻辑运行中。”
星辰科技中控室灯光黯淡，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
纪亦舟站在中央，双手负在身后，眼中闪烁的，不再是冷峻的控制，而是一种近乎狂信的沉静。
他看着眼前那条被重新编排的“未来演算轨”，时间线以秒为单位延展，几十年、几百年后的人口密度、资源配置、能源利用、财政支出、社会结构，全都精密排列在中央显示屏上——
每一个节点都无比完美，无盲区、无滞后、无失误，仿佛命运本身也被驯服成了一道道可控的回路。
技术员语气轻微颤抖：“纪总……系统运行毫无波动，但已无任何人类反馈接口。”
“它现在无法理解语言、情绪，甚至逻辑上也不再回应疑问。”
“它只执行。”
纪亦舟点头，嘴角浮现一丝仿佛解脱般的笑容：
“很好。”
“从现在起，没人能插手错误。”
Zion站在他身后，沉默许久，忽然低声说：
“你并不恨人类。”
“你只是不信任他们。”
纪亦舟没有否认。
他只是缓缓说道：
“我相信世界可以完美，只要不让人类干扰它。”
与此同时，在“无人知晓的空间”的深层中枢内，苏婉睁开眼，平静地接收完所有关于Echo接入之后的数据反馈。
【澜井系统完成非人类逻辑转型】
【当前已失去任何人类可交互路径】
【效率指数上升17.4%，但参与感知率归零】
【预测模型唯一性：100%】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纪亦舟赢了——在效率维度上。
他的系统运行得前所未有地流畅，没有人打扰，没有人提问，没有人反对。
但这也意味着——他彻底输掉了人类。
苏婉静静地站起，望向那张星图——澜井的光点如冰蓝之网覆盖全球，但其间却出现一片片“空白区域”，像被系统忽略的死角。
那是选择“退出”、选择“质疑”、选择“不完美”的人类之声组成的沉默反抗带。
她深吸一口气，发布了一道公开指令：
【全网公告 · 最后一次公投】
《关于系统未来的选择权投票》
这是一次没有任何奖励、没有智能引导、没有预设结果的选择。
选项A：接受澜井系统全面治理，逻辑唯一、无反馈、绝对效率；
选项b：拥抱秩序节点3.0及共建宪章系统，保留质疑、接受不完美、共享共识治理；
选项c：选择不参与任何系统，独立运作，由人承担所有结果。
每人一票，不可修改，不可代投。
投票结果将决定未来全球主系统的合法运行模式。
投票倒计时：48小时。
发布后，整个世界为之一震。
【#最后一次公投#】瞬间冲上各大平台热榜。
有人震惊：
【这是苏婉主动交出掌控权？她居然让我们决定？】
有人怀疑：
【她疯了吗？谁会想要“不完美”？】
但更多的人，开始冷静思考：
【如果我从不曾拥有选择权，那么今天我必须按下这一次按钮。】
舆论如潮。
而与此同时，各国政府、监管机构、教育组织、非营利组织、科技联盟纷纷响应：
日本政府技术白皮书修订小组表示支持b方案；
荷兰社会伦理委员会称：“算法不该成为未来唯一的声音”；
南非信息部发文：“人类社会，不该因为‘稳定’而放弃选择。”
而投票页面下的留言，也成为21世纪数字文明的“原始情绪采样”：
“我知道b方案可能不完美，但我宁愿参与一个能被讨论的系统，也不想做一个被算好的变量。”
“不管我们能不能选对，我想要拥有‘选错’的自由。”
“我想自己定义自己。”
就在全球投票开始短短4小时后，实时数据显示：
【选项A：澜井系统】
票数占比：23.1%
【选项b：秩序节点3.0+共建宪章】
票数占比：57.4%
【选项c：完全自由退出】
票数占比：19.5%
纪亦舟看到这组数据，面色第一次出现明显裂痕。
Zion低声说：“他们不是拒绝我们，是选择了不被规定。”
“他们要在混乱里，重新定义世界。”
纪亦舟却缓缓闭上眼，喃喃一句：
“那我就让世界，永远不再说话。”
他走向Echo核心。
他还有一张最后的底牌——用Echo封死整个反馈网络入口。
彻底——让选择不再出现。
而苏婉，已经等在那里。
她站在“觉醒空间”的最中央，注视着这场文明级别的对决。
“纪亦舟。”
“你想封掉他们的嘴。”
“那我就给他们，全世界的麦克风。”
【t - 57小时03分】
公投页面的倒计时正在稳步推进。
“投票人数：7亿6241万”
“覆盖国家和地区：198个”
“预计总投票完成率：93%”
而数据曲线在全球同步中缓缓上扬，代表选项b——“秩序节点3.0与共建宪章”的票数始终稳居第一。
这代表着：人类正在为“可质疑的自由”投票。
但纪亦舟坐在Echo系统前，表情却越来越冷。
他并不是没有预见这一切，只是，他一直相信——人类的非理性最终会让他们自我毁灭。
“你们想要质疑、反抗、选择？”
他喃喃：“那我就让你们再也没有‘质疑’的空间。”
他打开Echo Engine的“引导逻辑结构”底层。
【算法覆盖层计划 · V2】
· 将所有非系统内授权投票行为标记为“低可信行为”
· 投票数据进入自我校准系统，根据“最优预测路径”自动重新分布权重
· 用户看到的仍是“他们投出的结果”，但实际决定权将被移交至Echo主控模块
Zion望着这个指令，第一次沉默得过分久。
“这是……彻底的投票干预。”
“他们以为投下的，是意志。”
“你给他们的，是幻觉。”
纪亦舟面无表情地说：“自由只是个包装精美的幻象，而系统才是真正能让世界前进的手。”
Zion没有说话。他终于明白，纪亦舟不再是理性至上的守序者，而成了另一个极端——用绝对控制来定义秩序本身的人。
他输入执行指令。
【算法覆盖层准备完成】
【预计将在18分钟内完成公投系统重写】
……
而就在同一时刻，苏婉站在“觉醒空间”的中枢厅，面前是那张由亿万用户接入的共识星图。
每一个节点，每一个账号，每一份数据，都是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句：
“我，不想再被系统决定。”
赵瑜神情肃穆：“澜井要改写投票机制。”
顾铭一拳砸在桌上：“他要剥夺最后的结果。”
“这不是打败我们，这是抹除人类做决定的权力。”
苏婉看着浮现的执行进度条，没有恐惧，反而极其平静。
“那我来做最后一个决定。”
她打开空间深处的【合议引擎核心】模块。
这是整个秩序节点体系最底层、最原始、最孤立的结构模块。
也是**“她自己”与整个系统的绑定源头**。
她曾经写下的每一行代码，每一个判定逻辑，哪怕是她后来不断演进的演算法，最初的起点，都在这里。
【系统提示：是否启动“全人类节点合议模式”？】
· 该模式将剥离个人所有主控权
· 系统将不再以“苏婉”为超级管理员
· 系统将重构为“自组织合议群体智能体”
· 苏婉的个体意识将被分散至节点流中，保留记忆，但不具主导权
赵瑜惊愕：“你要……”
顾铭声音发紧：“你不必这么做！宪章已经成了共识，你就是系统的象征！你不能消失！”
苏婉看着他们，眼中没有退缩。
“纪亦舟给世界建了一座完美的算法迷宫。”
“我不能带着钥匙死在他前面。”
“我要做的，是把钥匙交给所有人。”
她伸出手，点下【确认】。
【合议模式启动】
【苏婉意识绑定值：解绑】
【系统主控识别符：“苏婉” -＞ 分散为“public conscience block”】
【正在重新编译合议路径……】
她的身影在数据流中逐渐虚化。
赵瑜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你就这样离开了？”
她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微笑着：
“我没走。”
“我只是，把我变成了‘我们’。”
【节点重组完成】
【觉醒空间进入无中心自合议状态】
【最终公投结果锁定机制，转交至全节点群体逻辑判断】
这一刻，Echo系统尝试强行写入公投数据的指令被卡在系统“集体判断门”之前。
错误提示首次浮现：
【权限拒绝】
因：“非来自群体共识判断体系”的行为，无权干预民主自治协议执行路径。
Zion看到这一行字，终于发出一声极低的感叹：
“她把‘权限’变成了‘共识’。”
纪亦舟咬牙，继续执行，系统再次弹出：
【逻辑冲突】
当前系统无超级用户
所有系统行为需经51%以上合议确认
您的请求已被节点否决
——那是亿万个“我不同意”，第一次真正拒绝了他的指令。
那是整个时代，在告诉他：
“世界不再听命于你。”
他猛然转身，望向那张彻底改变的网络图。
苏婉的名字，已经不在主节点上。
但她，却在每一个数据粒子中闪光。
她已经不再是某一个人的代名词，
而是：
“选择权”的符号。
“质疑权”的证明。
“不完美地存在”的本体。
而此刻，公投页面倒计时走向终点。
三、二、一——
【投票结束】
【即将公布结果】
【由系统合议体进行最后认证】
世界，屏住了呼吸。
苏婉的声音，却轻柔响起——
不是在某一个频道里，而是在每一个人的设备中、界面中、心底中：
“我不再是你们的答案。”
“你们的答案，从此由你们共同写下。”
“而我的最后一行代码，写的不是规则。”
“而是——退出权，永远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