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江天明淡淡地扫了一眼菜单，随即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侍者，指着菜单上的一道法文菜名，随口问道：
“这道‘Filet de bar pol’，用的是布列塔尼的鲈鱼，还是地中海那边的野生品种？”
侍者原本只是微笑，听到江天明用正宗法语叫出这道菜的名字，并询问菜品原材料之后，脸色顿时一变，他没想到这位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居然对法餐如此懂行。
要知道为了迎合种花家的市场，他们在制作菜单时，特意用中文起了很多拗口又玄妙的名字，就是为了迎合那些想要装逼的富人。
而对于那些真正有品位的富人，则可以看餐单上的英文和法文名称，其中又以法文最能体现菜品的精髓。
可惜清江市只是二线城市，并没有那么多人会法文，连看英文菜名的都是少数。
于是在江天明用地道的法语念出菜品名称后，侍者眼神立刻多了几分敬意，挺直了腰背，语气也瞬间认真许多：
“先生您真是内行，这道菜我们选用的是地中海的野生鲈鱼，每日空运，口感比布列塔尼的更紧实些，但油脂含量会稍低一些。”
“嗯。”江天明点点头，又指着下一道，“那这道‘pigeon rti au foie gras’，是按照博卡尔·布里松在巴黎‘La Lumire’餐厅最初创作的版本做的？还是延续了他弟子安德烈的改良版？”
这次不止是侍者，就连一旁的廖靖川都怔住了。
什么巴黎餐馆，什么厨子？
廖靖川是听都没听过。就连廖芷柔看着江天明的目光都闪过一丝赞赏，感叹江天明对法餐居然有如此研究。
江天明自然是瞥见了两人的反应，瞧见廖靖川已经有些尴尬的表情，心里冷笑一声，这才到哪儿。
但他面上还是语气从容，仿佛不是在点菜，而是在主持某个高端美食圆桌会议。
“安德烈的版本偏重于红酒减汁，但我个人更喜欢布里松最早在比利牛斯山旅馆研发时使用的波特酒与鹅肝泥夹层版本，口感更有层次。”
侍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单单是尊敬，而是眼神都发光了：“先生，您太专业了！我们主厨正是安德烈的亲传弟子，来清江开店已经六年。
这道菜确实是以他师傅的原版为基底，在红酒汁中做了轻度熏香处理，算是我们餐厅的特色之一！”
江天明轻轻点头，转头看了眼廖芷柔：“你有什么忌口吗？或者特别喜欢吃什么？”
“我不吃香菜，别的都还好，喜欢清淡一点。”廖芷柔见他这会儿一本正经，也收起了玩笑语气。
“你呢？”江天明看向廖靖川。
廖靖川此刻正怀疑人生，被那两段高深莫测的法餐历史震得心神出窍，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我？我，我不吃牛油果，其他随意。”
“行。”江天明又翻了翻菜单，唇角带笑地将每个人的主菜和前菜组合了出来，边点边补充，这会儿他倒没说法语，直接用中文点餐。不过没用那些拗口的名字，而是直接点出了菜品名称。
“这位女生这边先来份煎鹅肝，再是清蒸海鲈配帕尔玛干番茄、最后是蜜桃慕斯。饮品用气泡水搭配库克香槟。”
“他，先上一份红酒炖羊膝，再来松露奶油意面和可丽饼佐香草冰淇淋。酒方面给他来一杯阿尔萨斯雷司令单杯，不要整瓶。”
“我这里，照你们主厨推荐来一份焗烤龙虾配橄榄油香蒜汁，再上炖鸽胸，甜品要提拉米苏。”
侍者一边记一边用力点头：“明白先生，马上为您安排。”
等侍者一走，江天明淡淡地看了廖靖川一眼，语气不疾不徐：
“我看你刚刚没说话，不知道我点的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我……”
廖靖川张了张嘴，一句你怎么懂这么多差点冲口而出，强撑着没说出来，被江天明的操作秀了一脸，他哪里还有刚刚的傲气，别过头赌气不说话。
江天明挑挑眉，也没管他，转头和廖芷柔聊了起来。
不多时，一道道精致的餐食陆续端上桌，白色瓷盘中摆盘艺术令人赏心悦目，银色刀叉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泛着温润光泽。
廖靖川心有不甘，心想江天明顶多是做了点功课，提前查了菜单，查了些法餐知识来装腔作势。
恐怕只是为了讨好他姐姐的小伎俩罢了，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要知道西餐的精髓从来不只在菜名和历史，更讲究餐桌上的细节和举止。
这一点，廖靖川可是有自信的，他上的是国际学校，正经参加过礼仪培训，就连宴会上的开胃酒顺序都能倒背如流！
再看江天明，衣着普通，除了一张帅脸之外，一无是处。于是廖靖川准备借这个机会反击一下，彰显一下他的上流社会的气质。
可没想到，他还没开始表演，下一秒，就被江天明的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彻底镇住了。
只见江天明侧身微微而坐，将餐巾自然地铺在腿上，动作利落却不显突兀。
他执起餐刀与餐叉，绅士的帮廖芷柔恰到好处地切下鹅肝，每一下都平稳有力，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刀叉轻碰瓷盘，却没有发出半点刺耳的声响。
帮廖芷柔切好鹅肝后，江天明自己也吃得不快不慢，每一口食物咀嚼的节奏仿佛带着节拍，一边吃一边还能优雅地与侍者交谈，询问葡萄酒的年份与风土条件。
廖靖川低头再看看自己，餐巾还搭在手臂上不说，刚刚切羊膝的时候还蹦出一块肉渣差点飞到芷柔姐的盘子里，餐刀握得跟切割机一样，原本还准备一展技艺的他，一下子尴尬得脚趾抠地，整个人瞬间焉了。
被江天明降维打击后，他哪里还有比拼的心思。
江天明自然将廖靖川的小动作都收入眼中，看着廖靖川气鼓鼓的模样，江天明顿觉心情大好，从容自若地切下自己盘中的炖鸽胸，刀锋一转，轻轻拨动酱汁，便将整道菜的美感与层次推向极致。
廖靖川此时已经被打击到体无完肤，只能低头发愣地对着自己的羊膝苦吃，连本来准备的法式开胃小故事都吞了回去。
廖芷柔倒是认真打量起江天明，语气中多了几分好奇：“你以前学过餐桌礼仪吗？还是在哪儿进修过？”
她是真没想到，江天明对菜品来源那么了解也就算了，连这一套贵族式餐桌礼仪都做得一丝不苟，标准得就像教科书里走出来的一样。
江天明夹起一小块龙虾，蘸了少许橄榄香蒜酱，淡淡一笑：“倒也没特别学过，只是感觉就应该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