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在太过疲惫，宋秋这一觉竟然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然后——
他被自己臭醒了。
身上这股气味实在太难闻。
宋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翻身坐起，等发现自己就睡在新买的大厚被子里，宋秋一下子跳起来，再看这被子，新被子跟盖了5年的老被子没啥区别了。
宋秋皱眉，挠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往外面出去。
宋大壮和宋二娃都不在，宋彩云也不在。
厨房那边有一阵轻柔的说话声，还夹杂着宋小小咯咯的笑声。
宋秋脚步一顿，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悄悄往厨房门口挪了两步。
厨房里，灶膛的火烧得正旺，铁锅上蒸腾着白色的雾气，一股甜丝丝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宋秋嗅了嗅，是银耳红枣桂圆羹的味道，还混着一点淡淡的桂花香。
他微微侧身，从门缝里往里瞧——
周沐清正坐在灶台对面的八仙桌上，手里捧着一本旧书。
而宋小小趴在她对面，托着小脸蛋，听得入神。
灶火映照下，周沐清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暖橘色的光，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单词念‘apple’，就是苹果的意思。”周沐清的声音轻柔得像春风拂过麦田。
宋小小眨巴着眼睛，跟着念：“爱——剖？”
周沐清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对不对，是‘apple’，来，跟我念——”
宋小小又试了几次，终于念对了，周沐清便奖励似的从碗里舀了一勺银耳羹，吹凉了喂给她。
宋小小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宋秋站在门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灶台上除了甜羹，还摆着一碟小菜。
嫩绿的野菜拌着金黄的炒蛋，上面点缀着几粒红艳艳的辣椒末，旁边还摆着几片切得薄如蝉翼的腌萝卜，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琥珀色。
宋秋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忽然听见宋小小奶声奶气地问：“小周姐姐，你像个仙女一样好看，有对象吗？”
宋秋的手刚搭上门框，闻言一顿，没有推开。
周沐清扬眉看向宋彩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笑了，她轻轻捏了捏宋小小的脸蛋：“家里有介绍过，不过我不喜欢。”
宋小小歪着头，天真地问：“为什么不喜欢呢？那小周姐姐，我哥呢？你喜不喜欢我哥啊？”
宋秋：“……！”
他瞬间屏住呼吸，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周沐清低笑了一声，声音温温柔柔的：“你哥啊……他是个很好的人。”
宋小小眼睛一亮：“真的吗？我哥哪里好了？”
“哪里都很好啊，”周沐清的语气认真，“他有担当，有本事，有气魄，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宋秋在门外听得心头一热，耳根子隐隐发烫。
然而，宋小小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眼前一黑——
“才不是呢，我哥也就是现在才变成这样的人，他之前可不好了！”
周沐清笑道：“哪里不好了呢？”
“他之前特别喜欢于美丽！”提到那个女人，宋小小天真无邪的小脸蛋上浮起不高兴，开始滔滔不绝的揭哥哥的老底，“他为了给于美丽送东西，把家里的粮食都偷偷卖了！还骗我们说借给别人了！后来连骗都不骗了，家里能卖的全部都拿去卖了。于美丽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哥都会爬上去给她摘下来！于美丽要是说去东边，我哥连转身都不敢转一下西边！”
宋秋：“…………”
他此刻恨不得冲进去捂住这小祖宗的嘴！
周沐清讶然，美眸清澈又困惑：“小小……你哥最近是不是得罪你了呢？”
“没有呀，哥哥最近对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
宋小小反应过来，有些着急的道：“小周姐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呀？”
周沐清点了点头：“嗯，我确实不相信，可是我又知道小小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可能是因为，你哥很优秀，我很难把他和你所说的那类人联想到一块。”
宋小小耷拉下脸蛋：“小周姐姐，我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诬陷我哥哥呢？我很喜欢我哥哥的，但是我说的话也都是实话呀。”
周沐清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好，姐姐信你。”
“那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哥哥呢？”
宋秋在外面简直要疯了，这真是他的亲妹妹啊~！
周沐清想了想，摇摇头，轻声道：“有喜欢的人，并且去追求，这是很好的事，说明他是个心志坚定、有主见的人。”
宋小小眨眨眼：“真的吗？”
“当然，”周沐清笑道，“后来他发现于美丽不适合他，就不再纠缠，这是及时止损，也很棒。”
顿了顿，周沐清的语气温和却坚定：“唯一不对的，是他不该为了追求别人，而忽略了自己的妹妹。不过，他现在已经改正了，这就是进步。”
宋小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一把抱住周沐清的胳膊：“小周姐姐，你说得对！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周沐清被她逗笑了，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乖。”
宋秋站在门外，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周沐清会这样评价他。
更没想到，她居然能一眼看透他的改变。
他忍不住又透过门缝往里看——
周沐清正低头翻着书，侧脸在灶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轻轻点着书页，嘴里哼着一首轻柔的英文歌，调子悠扬，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宋秋忽然意识到，周沐清的英文太流利了，发音标准得像是……像是从国外回来的。
70年代末，普通农村姑娘哪有机会学英文？还学得这么好？
就连村里英语最好的知青，李留影都没有说的这么流畅。
宋小小也听得入迷：“小周姐姐，你在唱的歌真好听，可以教我吗？”
周沐清朝她看去，一笑：“好啊！”
她开口哼起了the beatles的《hey Ju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