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新能源科技公司在陆家嘴环球金融中心49层，落地窗外漂浮着AI生成的虚拟绿肺，每片叶子都精准复刻着真实梧桐的脉络，却永远不会沾染尘埃。小普跟着穿石墨烯西装的接待员走进电梯，金属面板上跳动的“ESG评级提升至AAA”字样，比镜渊的预言水晶还要刺眼。
“这是我们的‘雾镜’系统测试版，”技术总监张力推了推脑机接口眼镜，视网膜上闪过无数数据流，“通过采集瞳孔微颤、喉结震动频率，能生成99.7%精准的‘情绪画像’，用户在虚拟空间里可以伪装成任何想成为的样子——当然，我们的算法会确保‘人设’与商业价值最大化。”
VR会议室的灯光是冷色调的银蓝，十二块曲面屏上悬浮着参会者的数字化身：穿香奈儿套装的女总监长着完美的黄金比例面孔，创业公司cEo的化身背后跟着虚拟资本图腾，就连陆沉的数字形象，都比现实中挺拔三分，西装袖口的磨损痕迹被算法自动修复。
“今天讨论的是‘Z世代社交痛点解决方案’，”张力的化身打了个响指，屏幕上弹出无数年轻人的面部扫描数据，“他们恐惧真实社交，所以我们要提供‘零风险情感交互’——用户可以选择‘温柔学长’‘飒爽御姐’等人设，系统会根据对方的情绪画像实时生成最优对话策略。”
小普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孤独指数”“社交焦虑值”，忽然看见每个数据背后都拖着半透明的尾巴，像雾界被剥离的“影子执念”。当女总监的化身说出“我们要让每个灵魂在数字世界找到完美镜像”时，他掌心的渡雾印记突然灼痛，那些虚拟形象的胸口处，分明嵌着和镜渊祭司同款的“纯粹光明”徽记。
“诸位可曾见过真正的镜子？”小普突然摘下最近的VR头盔，露出设备内侧的广告语“看见更好的自己”，“《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们用数据织就的‘完美人设’，不过是给灵魂套上了雕花枷锁。”他指向女总监的化身，其完美面孔正在失去像素支撑，“当你们连自己眼下的黑眼圈都不敢直视，又如何能拥抱他人的阴影？”
会议室陷入死寂。张力的化身试图维持微笑，嘴角却不受控地抽搐——现实中，他正因长期使用脑机接口导致面肌痉挛。陆沉的真实面孔在落地窗前的阴影里浮现，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别让算法偷走人心”，此刻正与小普的话在心底共振。
“您这是反科技主义！”创业公司cEo的化身怒吼，背后的资本图腾膨胀成数据怪物，“我们在解决人类千年的孤独病！”小普却笑了，指尖划过曲面屏，所有用户数据突然化作千万只困在玻璃罐的蝴蝶，翅膀上印着“人设”“标签”“KpI”的字样：“《百业经》里讲过，有人为捕蝴蝶织金网，最后网住的却是自己的影子。你们嘴上说‘治愈孤独’，实则在训练人类爱上自己的倒影——就像镜渊里的祭司，以为剥离阴影就能接近光明，最后却让双界失衡。”
陆沉突然注意到，小普青衫上的渡雾纹在数据流中显形，那些被算法抹去的“不完美数据”，正顺着他的指尖重新汇聚：女总监的化身眼角出现真实的细纹，创业cEo的图腾褪去后，露出的是个抱着游戏机的少年剪影，那是他创业前最快乐的模样。
“张力，关掉‘完美滤镜’。”陆沉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技术总监的手在现实中颤抖，虚拟空间里，所有化身开始崩塌重组，露出底下真实的数字骨架——有人是断了翅膀的代码鸟，有人是缠着数据链的机械心。当女总监的真实形象出现在屏幕上，参会者倒吸冷气：现实中的她左眼戴着义眼，却在摘下VR设备后笑得比任何虚拟形象都动人。
“我母亲在车祸中失去眼睛，”她摸着义眼片轻声说，“所以我总以为，只有完美的面孔才能赢得尊重。但刚才……”她看向小普，“当这位先生说‘阴影是光存在的证明’，我突然想起母亲常说‘义眼映出的月光，和真眼看见的一样亮’。”
会议室的灯光自动调暖，虚拟绿肺的叶子开始飘落真实的梧桐絮。张力摘下脑机接口眼镜，揉着抽搐的眼角：“我们的算法能分析800种微表情，却算不出为什么用户每天说‘早安’，却依然在深夜给陌生人发‘救救我’。”他调出后台数据，社交软件的“虚假互动率”竟高达87%，“原来我们不是在连接人心，而是在制造更精致的孤独牢笼。”
小普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如蚁群般穿梭的行人，他们腕间的智能设备正将“情绪数据”上传至云端：“《金刚经》里‘如来说有智慧，即非智慧，是名智慧’，真正的连接，从不是用数据缝合伤口，而是允许自己带着伤疤，去触碰另一个带着伤疤的灵魂。”他转身看向陆沉，“就像您拆除工厂暗管时，不是为了ESG评级，而是听见了江水的哭声——那才是智慧的开端。”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走进来的是戴着金色徽章的外资代表，西装内袋露出半张“数据垄断协议”。陆沉看着对方瞳孔里闪烁的脑机接口冷光，突然想起小普在江滩画的“人法地”——当技术不再服务于生命，而服务于资本的“完美数据”，便成了新的镜渊黑雾。
“抱歉，”陆沉走向外资代表，“我们可能需要重新定义‘合作’。”他指着墙上刚摘下的“AAA评级”铜牌，“真正的ESG，不该是数据游戏，而该是——”他望向小普，后者正把一片真实的梧桐叶放在曲面屏上，叶脉投影在虚拟空间，竟比任何算法生成的叶子都要生动，“——让科技长出呼吸的毛孔，让数据流淌血液的温度。”
外资代表的脸色铁青，摔门而去时，陆沉听见他在走廊骂“不识时务”。但会议室里，技术总监已经开始修改代码，将“完美人设”模块替换成“真实裂痕”展示区；女总监摘下义眼片，在白板上画了个不对称的笑脸；创业cEo则掏出游戏机，说要做款“带着黑眼圈的英雄”的游戏。
暮色漫进写字楼，玻璃幕墙映出小普的影子，与陆沉的身影重叠成模糊的轮廓。“您知道吗？”陆沉望着江对岸的灯火，“刚才您打碎数据罐时，我看见有只‘蝴蝶’飞到了您的青衫上——那是我十年前放弃的‘环保初心’，被算法深埋的记忆。”
小普笑了，指尖抚过青衫上若隐若现的蝶影：“《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当您不再执着于‘成功人设’，初心便会自己飞回来。就像那些被困的蝴蝶，从来不需要我们帮它们破茧，只需要关掉困住它们的灯。”
离开时，电梯里的“ESG评级”字样突然闪烁，陆沉知道，这意味着公司的评级即将下降。但他看着手中被汗水浸湿的《金刚经》手抄本，陈叔在扉页写的“破相者，先破心中之墙”正在发光——或许，真正的商业智慧，从来不是在数据牢笼里建造巴别塔，而是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开一扇能看见星空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