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好几年的时间，我终于赶在末世到来的时候把自己彻底分化出来了。
向水上来就给我一脚。
我跟他说我在睡觉，他居然当真了。
？
这个环境睡觉，是想快点升天吗？
向水信了，还问我的名字。
他没认出来我。
我说我叫肖白，他很开心地叫我小白，我以为他认出来我了。
后来他问我，我在现实世界是干什么的。
我胡邹一堆，向水没有反驳。
他又问我成绩，我又胡诌，他当真了。
我才发现，他好像把我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向水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了，我会迎来我的新生活，我都拯救了一个世界了，这是我应得的。
我不在意这些。
7
王依死了。
向水很伤心。
他终于学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伤心。
尤其是看到王依给他留的一把面疙瘩时，难过极了。
太心软了。
我想。
一条人命而已，末世死了几亿人，王依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在伤心什么？
我甚至开始难以理解曾经的自己。
8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跟着向水。
我之前最想要的就是自由，周围的所有人都去死，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我会去死的，没必要这样监视我。
可是我从未张嘴说过这样的话。
我想把这些人全杀掉。
想把向水周围的人全杀掉。
9
在诡区里我是白雪公主，也是恶龙。
在诡区结束之前我没有记忆。
可是我记得很清楚，向水在黑夜里明亮的眼睛、飞扬的头发，怀着一肚子的坏点子捧了一手的果子，让我选。
我选了个酸涩的，气死我了。
我还记得向水在大海里浮沉，狼狈地趴在木板上，湿漉漉的，像是一只落水狗。
落水的有很多人，可我只看到了他一个。
我以恶龙的身份，把他带到我的洞穴里。
如果是带着记忆的我，我绝不会这样做，将主动权拱手让人。
我记得那只手似乎要握住我的脖子，可是我回头去看，他也只是躺在那里睡觉。
我知道他想杀我，那个没有记忆的我却选择看向他冻得发红的手。
总而言之，我大概是疯了，向水也疯了。
向水献祭了异能力把我带回来。
我恢复记忆时，想了很多，最多的，就是嘲笑向水的软心肠。
他以为我会感谢他吗？
我想着。
这会成为他最为后悔的决定。
10
棋市有个镜像体，我当然知道，姚浮死了，晏李应该很伤心吧，我压抑着雀跃，最好再伤心一点，再伤心一点，这是他应得的。
我不知道向水在伤心什么。
一群狗东西，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让我把衣服脱了，但我不想给他看我的伤口，本想着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但是向水异常坚定，甚至说出了要和我散伙。
我其实想硬气一点，但是我害怕了。
我不想走。
他粗暴地把我塞进伤口的布扯出来，又放回去。
他好像心疼了。
一个最可怜的人心疼别人。
11
这个时间线里，向水没有直接回矮木市，大概是害怕了，大概是不想面对死亡。
我当时也这样，只是没有人站在我背后，我只能去。
我其实应该把向水押回矮木市，让他吃了眼球，加快他死亡的进程。
但是不知为何，我看着他，却一点下不去手。
反正向水迟早要死，让他多活一会又怎么了呢？
我想着，没有阻止向水回到矮木市。
向水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毕竟我从未掩盖。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情感有几分真几分假，可能只是为让我替死做铺垫。
我太了解他了。
他可能对我有一分心疼，但一定对我有十分杀心。
他爱自己，胜过爱所有人，如果出现了转机，他一定会拼死扒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怎么可以呢。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现在是肖白，不是向水。
为什么他这么卑劣、这么贪婪，自己的责任为什么要别人去承担？
我当时无数次幻想过别人的拯救，谁来了呢。
哦对，卡米尔救了他。
卡米尔。
命运是一场黑白默剧，是一个巨大的笑话，玩弄所有人。我看向了那个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女孩。
没有人会快乐的。
这是一个无人生还的游戏。
我已经通关了，为什么要再来一次。
12
向水进入数字永生副本之后马上就暴露了。
我在猫咪展览馆等了好几天，没等到人。
我就知道，卡米尔已经回溯了一次时间。
发生了什么，我很好奇。
向水估计是直接脱离数字永生世界，在世界之外。
我记得我上一次进入，成了杀数万人的犯人，出去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舍不得向水也痛苦，反正我已经经历过，为什么不能直接帮他少一点痛苦。
我原本是打算在透露数字永生后脱离世界，毁掉器械，让以千万人为赌注的向水赢得彻底，目前来看，大概是向水起了疑心，率先出去了。
他太笨了。
我放心不下，也脱离数字永生世界。
我在八楼等着他。
他大概是知道了，知道我曾经背负数万人的性命，知道我是个绝对的杀人犯，他看向我的目光复杂。
从诡区出来，窗外阳光倾泻。
我趴在他的床边等着他醒。
他好像想了很多。
他好像不知道，他在心疼我。
不必心疼我的，我已经迎来新生。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愚蠢。我总是这样想向水。
心思还是藏不住。
不要心疼我。
我想。
我会成为杀死你最有力的那把刀，我会铲除你死路上的一切阻碍。
13
中间的事我都记不大清了，因为矮木市发生的事占据了太多心神。
向水真的是一个很贪婪的人，他想让我死。
他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可是我们都将自己放在对方的更上一层，妄图踩着对方的命获得美好的未来。
我已经死了一次，我的使命完成了。
【向水，你应该认命的，这是你的命。
我可以给你糖。
我曾经吃那个眼球的时候，恶心得要死，差点呕出来，我只想要一颗糖，却没有人递给我。
我可以给你一颗糖，但你却妄想更多。
我以为你要咒骂我。
可是你一抬头，居然一句话也不说。
别哭了。
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当时我是一个人走的路，现在你的身边有我，还不够好吗？
我可以给你爱，给你喜欢，给你欢愉，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只求你安安静静地赴死吧，不要发出一声惹人怜惜的哭腔，让我只想把你拉离这个混乱的要你命的包围圈，懦弱地忘记使命，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别哭了。
你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引诱我为你跳入火海吗？
求你别哭了，我害怕。】
向水昏迷了。
我把他身上的定位仪取下来，放了我的定位仪。
卡米尔总问向水要什么时候醒，我不知道。
我站在阳台抽烟，想上辈子的事情，我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我不懂向水的眼泪为什么那么多。
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明明可以强装淡定，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高不可攀。选择很多，为什么要掉眼泪。
我们都无权指控对方的狠心，因为彼此都心心念念着对方的死亡。
我讨厌向水。
明明这是他的使命，哭得那么可怜，好像是我把死亡的使命推给他的一样。
伪善恶心的，贪婪的，想要活下去的向水。
明明我没有错，为什么要怨恨我，为什么是我在此纠结，明明一切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是我看向水可怜，才决定留下来陪他。
全世界都是杀向水的凶手，我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不要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