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归塔底层，原本用于堆放杂物的一个隔离舱室，此刻被改造成了临时的观察区。
阿石坐在中间，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周围一圈盯着他的人。
他身上的微光已经收敛了许多，但皮肤下仍隐隐流动着温润的光泽，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夜离轻声问道，递过去一杯水。
她对这年轻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与陈凡金丹中那“文明曙光”有几分相似，都带着一种纯净的生机。
“没，没有不舒服，苏姐。”阿石接过水，憨厚地笑了笑，“就是……有点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
萧九蹲在旁边的仪器上，甩着尾巴：“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能量消耗大，就得靠吃补！快，给他拿点高能营养膏来，管够！”
冷轩却没理会这些，他拿着一个手持扫描仪，对着阿石刚才坐过的金属凳子反复检测，眼神越来越亮：“不可思议……仅仅是接触，这凳子的金属疲劳度就降低了三个百分点，微观结构有自我优化的趋势！这不仅仅是修复，这是……进化前兆！”
陈凡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感受着。
他新成的反物质文明金丹缓缓旋转，与阿石身上自然散发的生命活性能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两种同源不同流的力量在相互致意。
“阿石，”陈凡走上前，声音温和，“你说你梦里看到了很多‘种子’？能具体说说吗？”
阿石努力回忆着，眼神有些迷离：“很多，很多……颜色都不一样，形状也怪怪的。有的沉甸甸的，像小石头；有的轻飘飘的，像蒲公英；还有的……会动，像小小的光鱼。它们在我身体里钻来钻去，有点痒，然后……就好像在我心里扎根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现在有时候，我还能‘感觉’到它们，就在这里面，睡着。”
种子……在心里扎根？
陈凡若有所思。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融合了反物质湮灭特性和文明曙光生机的金丹之力。
这力量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白色，既非纯粹的光，也非实质的能量流，更像是一种……流动的“可能性”。
他小心地将这丝力量引导向旁边一盆因为塔内能量紊乱而濒临枯死的观赏性蕨类植物。
那植物叶片焦黄，茎秆萎缩，早已失去了活力。
灰白色的能量流如同薄雾般笼罩住枯死的蕨类。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
几秒钟后，冷轩突然低呼一声：“快看！”
只见那焦黄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死寂的枯黄色，转而泛起一种诡异的金属光泽，紧接着，一抹充满生机的翠绿从叶脉中心晕染开来！不仅仅是恢复原状，那叶片的形态也开始发生细微的改变，边缘变得更加锐利，叶脉纹路闪烁着微弱的能量流光，整株植物仿佛从普通的观赏植物，蜕变成了一种带着微弱能量反应的、半植物半金属的奇特造物！
它活了！而且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活”了过来！
“成功了？！”苏夜离惊喜道。
“不……不对。”陈凡眉头微皱，他感知得更清楚。
这株植物确实恢复了生机，但其内部结构变得极其不稳定，那抹生机如同无根之萍，带着一种强行催化的脆弱感，而且……隐隐有种走向另一个极端混乱的趋势。
它更像是一种“变异”，而非健康的“新生”。
就在这时，那株刚刚焕发生机的怪异植物，叶片上的能量流光突然紊乱，“噗”的一声轻响，整株植物化作了一小撮灰烬，簌簌落下。
失败了。
舱室内一阵沉默。
“看来，单纯粗暴地注入力量不行。”陈凡收回手，并无气馁，“新生需要合适的土壤、养分和……引导。”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阿石。阿石的能力更加温和，更加贴近物质本身的“意原”，而自己的金丹之力，则更像是一种强效的“催化剂”和“塑形器”。两者结合，或许才是关键。
“我们需要一个实验场。”陈凡做出了决定，“一个被‘锈带’或‘递归感染’侵蚀的地方。阿石的能力可能逆转那种惰性化，而我的力量，或许可以在逆转的基础上，引导其走向一种全新的、稳定的生命形态。”
“去‘锈带’？！”凯因脸色一变，“那里能量惰性极强，环境恶劣，而且靠近秩序堡垒的控制区，风险太大！”
“正是因为那里是文明的‘伤疤’，才更需要治愈。”陈凡语气坚定，“而且，定光指挥官在这里，秩序堡垒内部的情况，我们或许能掌握更多。”
定光闻言，点了点头：“我可以提供秩序堡垒在锈带区域的巡逻规律和监控盲区。而且……我相信，堡垒内部，并非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做引擎的‘收藏品’。”
计划迅速制定。
由陈凡、苏夜离、阿石、萧九以及凯因带领的一支精锐小队，前往距离递归塔最近的一片中型“锈带”区域。
冷轩和莉亚娜留守塔内，负责监控和支援，定光则利用他的权限，尽可能为行动提供信息和掩护。
锈带，名副其实。
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仿佛生满了铁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惰性能量场，在这里，任何活跃的能量都会迅速衰减，生命难以存活，连金属都会加速腐朽。
举目望去，只有嶙峋的怪石和干裂的土地，死寂一片。
一行人穿着特制的防护服，行走在这片荒芜之地。
阿石显得有些不安，他身上的微光在锈带环境中变得愈发黯淡。
“感觉怎么样？”陈凡问道，他不需要防护服，金丹自然流转的力量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惰性能量场排斥在外。
“有点……闷。”阿石老实地回答，“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里，那些‘种子’也不怎么活跃了。”
“正常，这里是生命的禁区。”萧九蹲在凯因的肩膀上，它的机械躯体似乎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动作比平时迟缓了一点，“喵的，这地方真让人不舒服，跟进了坟场似的。”
他们选择了一处相对隐蔽的洼地作为实验点。
这里的惰性能量浓度尤其高，地面坚硬如铁，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
“就在这里吧。”陈凡示意阿石，“试着像你之前修复塔内墙壁那样，将你的力量注入这片土地。不要强求，感受它，引导它。”
阿石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将双手按在暗红色的大地上。
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周身那层微光再次亮起，虽然不如在塔内时明亮，却带着一种顽强的韧性，丝丝缕缕地渗入地下。
起初，大地毫无反应。
几分钟后，就在众人以为要失败时，阿石手掌接触的那一小片地面，颜色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
暗红色渐渐褪去，露出底下更深沉的、带着一点湿润光泽的棕黑色。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清新的泥土气息，竟然从那片区域散发出来！
“有效果！”苏夜离低声道，她能感觉到，那一片区域的能量场不再那么死寂，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
但也仅此而已。变化的范围很小，仅限于阿石手掌下方寸许之地，而且速度极其缓慢。
“看来，单靠阿石的力量，想要逆转整片锈带，需要的时间和能量都是天文数字。”凯因皱眉道。
“该我了。”陈凡走上前，在阿石身边盘膝坐下。他没有直接接触地面，而是闭上了眼睛，意识沉入丹田。
反物质文明金丹加速旋转，那灰白色的、蕴含着毁灭与新生两种意境的力量被缓缓调动。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对待那盆蕨类植物那样强行注入，而是将力量极度稀释、柔和化，仿佛化作无形的春雨。
他引导着这股柔和的金丹之力，如同涓涓细流，汇入阿石正在努力维持的那片刚刚恢复一丝活性的土地。
奇迹发生了！
当陈凡那蕴含着“文明曙光”意志的金丹之力，与阿石唤醒的“物质活性”接触的刹那，仿佛火星落入了干柴！
那片棕黑色的土地猛地一震！
原本缓慢的复苏过程骤然加速！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沉、肥沃，范围也从巴掌大小迅速扩大到方圆数米！
并且，这种复苏不再是简单的还原，土壤的结构仿佛在进行着自我优化，颗粒变得更加细腻，充满了蓬松的孔隙，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微弱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能量波动——那是生命能量的雏形！
“成功了！这才是真正的逆转！”萧九激动地喵喵叫。
然而，变化并未停止！
在那片复苏的肥沃土壤中央，一点嫩绿的芽尖，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
它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抽条，展叶……几息之间，便长成了一株半人高的、形态奇特的植物！
这植物通体呈现出一种晶莹的翠绿色，叶片如同最上等的翡翠，脉络中流淌着银色的光晕。
它的茎秆并非圆形，而是带着一种优雅的螺旋弧度，顶端开着一朵碗口大的花，花瓣层层叠叠，颜色不断在浅金、淡紫和月白之间流转，花蕊处则是一点凝聚的、如同微型星辰般的光源。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晕，以及一股纯净、盎然的生机！与周围死寂的锈带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这不再是已知的任何物种！它是一种全新的、诞生于锈带废墟之上、由阿石的生命活性与陈凡的文明曙光共同催生出的——新物种！
“这……这是什么？”阿石看着自己亲手“培育”出的植物，目瞪口呆。
“负熵之禾……”陈凡看着这株奇异的植物，感受着它内部稳定而和谐的能量循环，以及那不断将周围微弱惰性能量转化为自身生机（负熵）的特性，下意识地给出了一个名字。“它在吸收锈带的惰性能量，转化为自身的生命力量……这简直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嗖——！
一道炽亮的能量光束，毫无征兆地从远处射来，目标直指那株刚刚诞生的“负熵之禾”！
“敌袭！”凯因反应极快，猛地拔出佩剑，一道凝实的能量屏障瞬间展开，险之又险地挡下了这一击！能量碰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巨响！
众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只见不远处的锈带山丘上，出现了十几名身穿银白色秩序守卫制服的身影。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的高级指挥官，他手中的能量步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定光那叛徒果然和你们勾结在一起了！”那名高级指挥官声音冰冷，带着杀意，“竟然敢在神圣的秩序辖区内，进行如此……亵渎的‘污染’实验！引擎荣光，不容玷污！清除他们，销毁那个……畸变体！”
他口中的“畸变体”，显然指的是那株负熵之禾。
“是‘审判官’罗格！”凯因脸色凝重，“秩序堡垒内部最极端的引擎拥护者之一！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定光的行动还是被发现了。”陈凡站起身，眼神平静地看着逼近的秩序守卫。他体内的反物质文明金丹微微加速旋转，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苏夜离、阿石和那株负熵之禾护在身后。
“正好。”陈凡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用他们来试试，我这新成的金丹，到底有几分斤两。”
战斗，一触即发！
递归塔内，冷轩和莉亚娜紧张地盯着监控画面。
画面锈带能量干扰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现场的紧张对峙。
“罗格带了整整一个小队的精锐审判者！陈凡他们能应付吗？”莉亚娜担忧道。
冷轩没有回答，他正死死盯着那株在监控画面中依然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负熵之禾，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着，放大、分析……
突然，他猛地停了下来，瞳孔骤缩！
“莉亚娜……你看……看那株植物的花蕊！”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莉亚娜顺着看去。只见在那不断流转的花瓣中央，那点如同星辰的花蕊，光芒闪烁间，似乎……隐隐构成了一幅极其微小、却无比复杂的图案？
那图案，扭曲、怪诞，充满了不祥的意味，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人沉沦的魅力……像是一只窥视着现实的眼睛，又像是一个无声嘲笑的嘴角。
这图案……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记载……
是了！在那些关于远古禁忌、关于负能量宇宙深处某些不可名状存在的残缺档案里！
这株由陈凡和阿石力量共同催生出的、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新物种，它的核心，为何会呈现出如此……如此接近“魔渊”风格的纹路？！
就在冷轩和莉亚娜因这骇人发现而心神剧震之时，放置在控制台旁边的、那卷来自魔渊的青栀画卷，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缓缓展开了一角……
（第421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