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照的心跳得又快又乱，脸上热度不减。她看着阿宸眼中清晰的期待，那份真诚让她无法立刻说出拒绝的话，可那份承诺又沉重得让她不敢轻易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阿宸，这……这太突然了。你……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让我好好想一想？”
阿宸凝视着她，看到她眼中的慌乱和挣扎，也看到了那份并未完全掩饰的意动。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她没有当场回绝。他温和地点点头：“好，我不逼你。你想清楚，明日给我答复便可。” 他想，这丫头大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正常。她对自己，定然也是有几分情意的，否则也不会是这般反应。想到这里，他心里那份因未知而起的紧张悄然散去，化作了隐秘的欢喜和期待。
送走了阿宸，林婉照闩好门，回到自己的小屋。洗漱过后，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前，清冷如水，她的心却像一锅滚水，翻腾不休。
阿宸的话，他的眼神，他描绘的那个去京城、见父母、成婚的未来……这一切都像梦一样，美好得不真实。她承认，她对阿宸是有好感的，甚至不止是好感。他俊朗，温和，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给她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和悸动。哪个女子不渴望一份安稳的依靠和美好的姻缘呢？
可是……京城啊。那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遍地的地方。她呢？一个无父无母，靠着在市集摆摊勉强糊口的孤女。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千山万水，更是云泥之别。就算阿宸不介意，他的父母呢？那些高门大户的规矩，她一窍不通。去了那里，她会不会像只误入华丽鸟笼的麻雀，处处碰壁，惹人笑话？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和阿宸，终究不是一路人。强行凑在一起，或许开始是美好的，但往后的日子呢？她能适应那样的生活吗？她会不会最终拖累了他？与其将来彼此痛苦，不如现在就斩断这份不切实际的念想。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放弃，意味着要亲手推开这或许是此生仅有的一次幸福机会。可是不放弃，她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未知的、充满了差距的未来。
辗转反侧，直到天色微明，她才下定了决心，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碾过，酸涩又沉重。
第二天一早，两人默默吃过早饭。林婉照收拾好碗筷，又整理好今天要出摊的东西。阿宸一直安静地看着她忙碌，眼底带着期待。
林婉照走到门口，推车的动作顿了顿。她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起头看向阿宸，眼神复杂，带着歉意和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阿宸，”她开口，声音有些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想了一晚上。对不起，我……我们不合适。”
阿宸脸上的温和笑容微微一滞，眼中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几分。他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
林婉照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是要往高处走的，而我，就适合待在这里，守着我的小摊子。去京城……那样的生活不适合我，我也过不来。”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知道这样说……很让你失望，其实……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很难过。”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呢喃着说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失落和不舍。
阿宸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太多变化，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清晰的失落和……了然。他明白她的顾虑，这种身份上的差距，即使他刻意隐瞒，也依然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鸿沟。他甚至忍不住想，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当今皇帝，那这道鸿沟恐怕就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她今日的拒绝，只会更加决绝。
这个小丫头，比他想象的更清醒，也更……倔强。他原本以为，凭着彼此的情意和他的承诺，她会点头的。终究，是他想得简单了。被她这样明确地拒绝，说不难受是假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带着一丝苦涩的滋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清晨微凉的风从敞开的门缝里溜进来，吹动了桌上残留的一点灰尘。
阿宸脸上的那点温和笑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着林婉照。她的头垂得很低，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他能感觉到她话语里的决心，也能感觉到那决心之下，隐藏着的同样深切的不舍和难过。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确实明白她的顾虑，甚至比她自己所想的还要明白。他们之间，何止是寻常人与富贵人家的差距？那是皇权与市井的天壤之别。这份拒绝，虽然让他心头锐痛，却又在意料之中，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荒谬的念头——幸好她不知道真相，否则，连这短暂的靠近和此刻的心痛，都可能不会有。
“我知道了。”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三个字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砸在林婉照心上。她猛地攥紧了推车的把手，指节泛白。她不敢抬头看他，怕一对上他失落的眼神，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瞬间崩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反悔，会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份遥不可及的幸福。
“我……我该去出摊了。”林婉照几乎是有些狼狈地转过身，用力推起那辆承载着她全部生计的小车，脚步匆匆地跨出了门槛，像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言的仓皇。
阿宸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处，清晨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然后渐渐淡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碗她昨晚为他做的面留下的余温，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她的淡淡烟火气息。
他缓缓走到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冰凉的边缘。被拒绝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被自己在意的人拒绝。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带着钝钝的疼。他原本以为，只要他表明心意，拿出诚意，她会愿意随他而去。是他低估了她骨子里的清醒和固执，也低估了现实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就这么放弃吗？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压了下去。他萧元宸想要的人，岂会如此轻易放手？只是，看来需要换一种方式，不能再这般直接莽撞了。这丫头的心防，比他想象的要厚得多。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起来。他还有时间，他需要更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