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暗卫抓捕内应，竟险些让一人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这无疑像一根尖刺，扎在皇帝心头。
长安城这张看似平静的水面下，藏匿的暗流比他预想的还要汹涌，那些眼睛，无处不在。
李德全躬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觉陛下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翌日早朝，紫宸殿内气氛肃穆。
百官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地看着御座上那道明黄的身影。
萧元宸一袭龙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他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揉捏着眉心，似是精神不济。
几位平日里最为活跃的宗室藩王，如康王、裕王之流，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率先出列表现“关切”。
“陛下龙体似有不适，可是连日奔波，太过辛劳了？”康王一脸“忧色”，声音却洪亮得很，“臣弟府中有些上好的人参，稍后便着人送入宫中，为陛下补补身子。”
“是啊，陛下，国事虽重，龙体更为要紧。”裕王也紧跟着附和，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萧元宸脸上一扫而过。
萧元宸抬眸，凤目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峭，声音却带着几分沙哑与倦怠：
“众爱卿有心了。朕无大碍，只是回程路上偶感风寒，加之婉嫔身子骨弱，孩子们又年幼，着实分了些心神。
朝中诸事，还需倚仗各位爱卿多多费心。”
他这副模样，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解读为他初初回京，尚未站稳脚跟，又兼后宫婉嫔病弱，让他分身乏术，正是他们可以继续暗中活动的好时机。
御座之上，萧元宸垂眸捻着指间的玉扳指，将阶下百官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连连。
他要的，就是这种“虚弱”的假象，让他们放松警惕，自己露出马脚。
灵秀宫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紫檀木嵌螺钿的圆桌上。
婉婉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面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唯独那双凤眸清亮有神。
她看着宫女们将一碟碟精致的膳食摆上桌，眉心却微微蹙起。
自回宫后，这宫里的吃食，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不踏实感。
尤其是昨日那盆“瑞雪迎春”，更是让她心有余悸。
“娘娘，该用膳了。”雨春轻声提醒，小心翼翼地将一碗碧粳粥推到婉婉面前。
就在此时，一直安安静静躺在乳母怀里，吮吸着自己小拳头的小公主萧念安，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那哭声尖锐而急促，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小手胡乱挥舞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抗拒，直直地盯着一个正端着一碗燕窝羹上前的年轻太监。
那太监约莫十七八岁，贼眉鼠眼的，身形有些佝偻，被小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哭闹吓了一跳，端着白玉瓷碗的手一抖，羹汤险些洒了出来。
“小公主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乳母慌忙拍着念安的背，柔声哄着，可念安却越哭越凶，小身子不停地扭动，小脑袋拼命往乳母怀里钻，仿佛要躲开什么可怕的东西。
婉婉心头一紧，目光锐利地扫向那名太监。
此人面生得很，举止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与猥琐。
她记得，往日送膳的都是些沉稳的老宫人，何曾见过这般毛躁的年轻人？
“雨冬，”婉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伸出略显纤瘦的手，轻轻搭在安安的背上安抚着，“
将这些膳食都撤下去。另外，去告诉李总管，本宫和孩子们今日想吃些清淡的，让他亲自送些新鲜的食材过来，灵秀宫的小厨房，即刻起重新启用。”
“是，娘娘。”雨冬应声，立刻指挥宫人将满桌膳食撤下，动作麻利，没有丝毫拖沓。
那名送燕窝羹的太监脸色微变，低垂的眼睑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怨毒。
待他躬身退下后，小念安的哭声竟奇迹般地止住了，只是小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委屈巴巴地窝在乳母怀里，大眼睛依旧警惕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婉婉心中疑窦丛生，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安抚，同时对雨春低语：
“将方才那名送燕窝羹的太监的样貌、服饰，以及他今日的行踪，仔细说与李总管知晓，让他务必查个清楚。”
她的安安，似乎真的能感知到某些不妥。
这帝王血脉，当真如此神异？有了女儿这般“示警”，她更要护好阿宸和孩子们！
李德全得了雨春的回报，又听闻小公主的异状，那张平日里还算镇定的老脸瞬间便白了几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几乎是立刻联想到了昨夜钱松险些逃脱之事，心中警铃大作。
陛下回宫，这宫里宫外，竟还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去查。
不多时，李德全便脸色铁青地回来复命，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陛下，娘娘，那名太监……查清楚了，是御膳房新近调派过去的一个杂役，名唤小禄子，平日里并不负责主子们的膳食。奴才已命人暗中盯紧了他。
据初步审问与其相熟的宫人，此人手脚有些不干净，平日里还好赌，欠了不少银子，且……似乎与宫外某些不明身份的人有过接触。”
萧元宸正坐在婉婉榻边，为她剥着一个橘子，闻言，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顿，橘皮的清香弥漫开来，他眸光一寒，昨夜钱松能提前收到风声，宫中定然有内应。
如今看来，这御膳房，便是其中一个关键的节点！
“继续查！朕倒要看看，是谁的手，伸得这么长，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意。
婉婉听着，心有余悸，雪白的玉颊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她拉住萧元宸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阿宸，以后你和孩子们的膳食，都由我亲手来做，或者在我这里用。旁的地方送来的，我不放心。”
萧元宸心中一暖，反握住她的手，那份柔软的触感与掌心的微凉，驱散了他心中的几分戾气。
“好，都听你的。”他的婉婉，总是这般细心体贴，在这冰冷的宫闱之中，唯有她能给予他这份纯粹的温暖。
他每日再忙，也定会抽出时间来灵秀宫，陪婉婉和孩子们说说话，逗弄一下那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
看着萧元宸抱着孩子时，那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是他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模样，也是婉婉心中最安定的风景。
很快，关于那名太监小禄子的调查便有了更惊人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