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猛地坐起身，双眼睁大，直勾勾望向园外方向。
颜洛汐指尖一紧，下意识将他往怀里带了半步。轩辕凌也已站起，目光沉下，正要开口传令禁军查探，却被她抬手拦住。
“等等。”她低声说，视线未曾离开孩子。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警告解除，检测到的是熟悉的精神频率，非敌意波动。建议放松，有人带着善意来了。】
她呼吸微松，转头看向轩辕凌，“是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宫人已在亭外跪地通传：“启禀皇后娘娘，有江湖旧友求见，持您昔日信物。”
“请进来。”轩辕凌未多问，只看了她一眼，便点头应允。
不多时，三道身影穿过花径而来。为首那人一身青布短打，肩背微驼，脸上风霜刻痕深重，却掩不住眼底的热切。他手中捧着一只褪色的荷包，边角绣着半朵残梅——那是她早年流落江湖时，亲手缝给救命恩人的信物。
“阿砚。”她站起身，迎上前两步。
那人脚步一顿，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头行礼，“颜姑娘……不，娘娘。”
“还是叫我阿汐吧。”她伸手扶住他手臂，“你若拘礼，我反倒不知如何说话了。”
他抬头看她，眼角泛红，“十年了，你竟真活成了这副模样。”
身后两人也上前见礼。一个是曾随她夜闯鬼市的哑女阿禾，如今喉伤已愈，只是声线沙哑；另一个是当年在药谷救过她性命的老郎中秦伯，背更弯了，手里却还提着个旧药箱。
小灵从母亲身后探出头，好奇打量几人。阿砚注意到他，咧嘴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糖饼递过去，“小公子，吃糖吗？”
小灵没接，只仰头看颜洛汐。
“收下吧。”她轻声道。
孩子这才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又缩回她身后。
“他像你。”阿砚望着母子二人，忽然说，“那年你在荒岭生他，雪夜里烧光了三堆柴火，一声都没哼。”
颜洛汐笑了笑，没接这话，只引众人在亭中坐下。宫人奉上新茶，水汽袅袅升腾，映着午后阳光，暖而不烈。
“你们是怎么找来的？”她问。
秦伯放下药箱，“我们一路打听，听说朝廷清剿邪道有功，领头的姓颜，又见官报里提过‘灵阵破法’四字，就知道是你。”
“你当初走得太急。”阿禾开口，声音如磨砂刮过木板，“连药谷那间屋子都空着，灶台上的粥还温着。”
颜葆汐垂眸。那时她刚完成任务，系统紧急召回，连告别都来不及。
“是我欠你们一句道别。”
“你欠的不是话。”阿砚盯着她，“是你把自己藏得太深。那一战，你明明能早些撤，偏要留到最后。我替你挡那一箭，不是因为我想死，是因为我看不得你一个人扛。”
亭中静了一瞬。
她抬眼看他，“那一箭若再偏半寸，我早已不在人世。”
“可你也该知道，”他声音低下去，“我不是只为你挡箭。我是不愿你日后想起这场仗，心里全是血，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她怔住。
良久，她轻轻点头，“我懂了。”
茶香漫开，气氛渐缓。小灵在她膝上扭了扭身子，忽然抬头问：“你们以前打架，会哭吗？”
众人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怎么不会？”秦伯捋着胡须，“你娘亲有次被毒蛇咬了脚踝，疼得整夜抽气，就是不肯叫出来，第二天还硬撑着走山路。”
“那不算哭。”阿禾摇头，“有一回我们在破庙避雨，她梦见亲人死了，抱着膝盖一直抖，嘴里喊‘别丢下我’。那是我头一回见她软下来。”
颜洛汐没否认。那段记忆太深，梦里的火光、锁链声、还有那句“贱婢该死”的宣判，至今偶尔还会爬上她的睡梦。
“后来呢？”小灵追着问。
“后来啊，”阿砚接口，“她醒了，擦干脸就去熬药，说活着的人更需要她。”
孩子眨眨眼，突然搂住她脖子，“娘亲现在不用怕了，有父皇，还有我。”
她心头一热，将他抱紧了些。
轩辕凌一直坐在侧首，未多言，此刻才端起茶杯，淡淡道：“你们护过她最难的时候，这份情，朕记着。”
阿砚连忙摆手，“我们不是为赏来的。”
“我知道。”轩辕凌看他，“所以我没赐座，而是让你们坐下说话——这不是君臣之礼，是家人相见。”
几人动容，眼中皆有微光闪动。
日影西斜，天色渐柔。小灵玩累了，靠在她肩头昏昏欲睡。
阿砚忽而提起一事：“江南那边开了间医馆，秦伯想收几个徒弟，教些救命的手艺。阿禾也在，她说想把你知道的那些奇方整理出来，留给后人。”
颜洛汐听着，手指无意识抚过小灵的发。
“你们过得好，比什么都强。”她缓缓道。
“那你呢？”阿砚看着她，“要不要回来走走？没有任务，没有阴谋，就当散心。”
她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熟睡的孩子，又落在轩辕凌递来的披风上——他不知何时起身，将一件素青锦缎轻轻搭在她肩头。
“我的心事如今有了归处。”她微笑，“你们若安好，便是我心中太平。”
送至宫门时，夕阳已染红半边天。阿砚回头望她一眼，深深作揖。
她站在廊下，怀中孩子呼吸均匀，睫毛在脸颊投下浅影。远处传来更鼓声，一声一声，平稳悠长。
秦伯临上马车前，忽然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小布包，交给宫人，“这是当年她留下的药方残页，我一直收着。今日才算物归原主。”
宫人接过，正要转身，布包一角滑落，露出半张泛黄纸片，上面墨迹斑驳，写着几味药材名，末尾一行小字隐约可见：“若产后体虚，可用此方调养，忌冷食，避风寒。”
她看见了，却没有伸手去拿。
风掠过檐角，吹起她袖口的流苏，那块缝着战袍碎片的布条轻轻晃了一下。
小灵在梦中咂了咂嘴，喃喃道：“娘亲……我想吃糖蒸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