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开始咳血。
看着还是很吓人的，午饭时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痒，身体内部已经在为蜕变做准备，于是她便捂着嘴咳嗽起来。
然而暗红的血迹渗透指缝，混合着细微的肉块组织，林雨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大厅里的刀剑男士却全都慌乱起来。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安置在了天守阁。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雨对着帮她擦拭手心血污的陆奥守吉行轻声道，她的神色看起来那么轻松，“我一点也不疼，对自己的身体也很清楚。”
“每个月我都会有一段时间，变成这样。”
她伸出另一只手，作势要去揉开陆奥守吉行皱起的眉心，刚才她都没反应过来，陆奥守吉行就将她直接抱起，紧张的神色扭曲可怕。
现在倒是好一点了，却依旧难看。
然而林雨没能按在陆奥守吉行的眉心，陆奥守吉行抬手抓住了她的手，他抬眼，眸色沉沉，似压抑着。
“真是，少见。”林雨看着陆奥守吉行的表情，她忠诚的初始刀向来听话，还是第一次对她龇牙。
她不自觉的，咧开嘴，笑了。
“你这样真可爱啊！陆奥守！”她很高兴，也懒得管周围还有其他刀剑男士，就要从床上弹起来。
她想看看陆奥守吉行还能做什么，这次是给她手抓住不给碰，那她偏要碰呢！
吧嗒。
然而，比她触碰到对方更先一步的，是滚烫的泪水，陆奥守吉行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在林雨手背，烫的让她想要收回手。
但她翻手，有些茫然的接住那泪水，一滴两滴，在她掌心汇聚成一小片伤心的湖泊，晶莹剔透，散发苦涩的气息。
“您总告诉我们没事。”
“但明明就很痛吧，”陆奥守吉行终于开口，在林雨的愣怔中，他道，“不要总不把自己当回事！”
很安静。
天守阁内一时间安静极了，林雨只觉得喉咙中又开始发痒，她又想咳嗽了。
“我说，陆奥守，你可不能学老爷爷，”她压下喉咙深处泛滥的痒，脖颈都紧绷起来，呼吸不畅，“别哭啊，你哭起来可没有他好看。”
“哈！”陆奥守吉行难过的情绪变成了某种带着醋味的暴怒，“那老头也就一张脸吧！”
“还有，什么时候他找你哭了？我怎么不知道！”他哭起来确实不太好看，英俊的面容都扭曲了，此刻因为不知名的醋意，还带上些凶悍。
他抓着林雨的手，脖颈青筋微突。
“喂！不要看见眼泪就心软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
林雨说着，随后再次剧烈咳嗽起来，细细密密的痒从身体深处泛滥，喉咙成为了它唯一的宣泄口，陆奥守吉行收敛情绪，接住了咳血。
“我真的没你们想的那么虚弱。”林雨看着陆奥守吉行手中的黑血，底气不足道，她又昂首，视线扫向天守阁内其他刀剑男士，好些刀剑男士将偌大的天守阁挤的有些密不透风。
“难道不疼吗？”陆奥守吉行反问，他语气有些凶，“最好说实话。”
到底谁才是主人。
林雨不可置信的看着陆奥守，心道你不是最乖的狗了。
然而陆奥守就像嗅到了主人体内散发的病气，焦虑不已。
疼是疼。
但林雨已经习惯了。
她盯着陆奥守看，又看向那一双双带着关切，却无力的眼眸。
不管她的刀剑男士平时有些什么小心思，在此刻，对林雨的关心都不作假。
“您明明，那时候哭的那么惨。”陆奥守吉行说的是林雨火烧天守阁前的蜕变，“这种事情还要经历多少次…才会结束。”他似乎感同身受，却无力阻止，于是越发难过。
“几百次吧。”林雨轻描淡写。
顿了顿，她迎上陆奥守吉行惊愕的视线，然后又道，“别难过。”
“没事的。”
她总这样说。
因为她的强大，她的灵魂远比身体要强大，哪怕这具身体能够成为她最合适最理想化的身体，也需要不少的时间去适应。
她这般告诉陆奥守：“会好起来的。”
安抚似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又被按住。
…
没事的。
大块的皮肉从身上脱落，绷带裹满全身，每时每刻从天守阁端出的血水，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
腐败的皮肉下蠕动出新生的粉嫩肉芽，组成林雨的人形，她赤裸成骨，静静的躺在那里，却用平静的视线安抚，血肉模糊没有皮肤保护的手掌按在药研颤抖的手背上。
“手不要抖。”新生的声带发出沙哑的声音，林雨说，“让极化的药研来吧，你太年轻了。”
“不。”药研藤四郎拒绝，“他是夜间班次，应该好好休息。”
随后他用绷带，浸泡上麻药，细细缠绕包裹在林雨身上。
“陆奥守呢？”
林雨冷静的问，就在昨天，她肉身组成后的第一个蜕变月开始了，陆奥守就不见踪影，没再来到她面前。
“如果他嫌我这样难看，我就让次郎把他吊起来。”林雨故作凶悍的语气，也因身体的疼痛听起来底气不足。
药研藤四郎虚虚握住林雨的手，小心翼翼没有真正触碰到，避免带来更深的伤痛。
“他在手合场。”
“三日月也在。”
“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在那里。”
林雨的瞳孔有些扩散，不聚焦的看着上空。
“又打起来了啊…”
“到底在打什么。”
药研藤四郎敛眸，他提醒道：“可能是因为…”
“姬君您在那么多人面前，也愿意亲吻陆奥守殿吧。”
林雨闻言，觉得有些好笑，她弯眸看去，绷带下唯一清明的便是这双眼睛了。
“嗯——”她发出思索的拖长音调，沙哑的声线紧接着道，“因为他很不一样啊。”
“是家人。”
而不是怪物。
那无数道纠缠在天守阁上空的视觉丝线中，唯独没有陆奥守吉行，他的目光——一直很纯粹。
不给他多选甜头，怎么能维持这样的纯粹呢。
…
林雨索性也不再去管。
她以为自己有了肉身后可以尽情的哭和笑，可惜她不只是自己，还是刀剑男士们的家主，因此就算泰山崩于眼前，她都不可表现出脆弱。
尽管她脆弱的一面早就被看透。
还可能是眼泪干涸了，林雨在疼痛中难以入眠，便整日昏昏沉沉的数着时间，因为全身都在疼，索性那生理期的疼也就被盖过，并不明显。
如果有一个完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她想在那样的地方沉睡。
梦是灵魂的避风港，只可惜林雨不常做梦，到了她如今的高度，她的梦境往往意味着预知某见既定未来。
只是偶尔从昏沉中醒来，林雨望着窗，看着窗外的天空，茫然的想。
“究竟是为什么呢…”
林雨问自己。
“为什么活着。”
就算是这副烂肉一样的姿态，也还在呼吸，被血腥和药味充斥着鼻腔，她还在活着。
到底过去多久了呢？她以非人的姿态活了多久了呢？
她。
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