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拽了一把瘫软在旁的孙氏，对姜素道：“是她心软，用自己奶孩子的母乳，硬是一口一口，把贵府小公子从鬼门关喂了回来！”
“夫人明鉴！小公子在俺家这两年虽吃了些苦，可当初若没有我们那一抱，没有那一口奶....公子他....他只怕早就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外了呀！”
孙氏被丈夫这冷不丁拉了一把，本还沉浸在无限恐惧里的她，听到丈夫说来的这些话后，心头终于一跳，有了一丝活气！
瞬间明白丈夫之意的她，忍着心头惊惧，忽而“哇”的一声，嚎啕而出！
一边哭，她一边学着男人的样子，将姿态放到最低，攀爬摩挲到姜素脚边，哀声求起饶来：“求夫人念在民妇这点微末的活命之情上，网开一面啊！”
“民妇知道错了，知道亏待了小公子...可....可民妇家里实在是难啊！”
孙氏抬起一张糊满泪眼的脸：“您...您这样的高门大户，金山银山堆着，不知我们这些泥腿子过的是什么日子。家里统共就那么点地，张嘴吃饭的却有一二十号人！老的少的，一年到头，都得下地刨食，交了税粮，剩下的连糊口都紧巴巴的...”
她一边说，一边觑着姜素沉郁的面色，见对方并没有出声喝止，胆便又大了几分：
“小公子来我家时，我家荷花也才刚落草，我...我奶水就那么点，真是从自己亲闺女嘴里剩出来喂的他呀！后来大了些，家里粮食有限，稠的、好的，只能紧着当家的和后来生的宝儿，小....小公子和几个丫头，也就只能跟着喝点稀的，勉强吊着命罢了....”
“不是我们心狠，实在是.....”
“好了。”
就在孙氏还欲继续吐倒酸水之时，终于，始终不发一言的上方之人，冷冷压来一句。
姜素眉眼微垂，不生风雨，任谁也摸不准此刻脾性。
然而实则，她此刻内心与一旁站着的宋小麦，俱是一沉。
眼前这对乡野夫妇，要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狡黠。
宋大田的说辞，半真半假，推诿重点，将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了那恶妇身上。
其妇孙氏，本已吓得六神无主，却在丈夫狡辩之下，很快紧随其后，倒打一耙，来了一招挟恩图报。
当真狡猾！
姜素漠然凝视二人，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也带着让人心颤的威压。
“是非曲直，侯府自会查明。你二人所行所言，查明之后，侯府自有定夺，不过，”
她目光凉凉落在宋大田身上：“除了方才所说，你二人可还有其他隐瞒？本夫人奉劝你俩，若有，最好从实招来，若侯府日后自行查出，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后面的话她猛地一顿，却不再往下续说。
宋大田和孙氏吓得浑身一哆嗦，伏在地上的脑袋抵着冰凉的地面，在这寒冬之月，却生了一身冷汗。
济安堂....女婴....
这件彻底昧了良心的事，让二人如鲠在喉，险些就要在对方的威严之下吐露而出。
可最终，因着那场“天衣无缝”的大火，侥幸最终战胜了恐惧，让他们几乎异口同声的颤声回去：“没、没有了！”
宋大田努力晃着脑袋：“小人不敢再有隐瞒！知道的，全都说了！”
宋小麦冷眼旁观，心中了然。
她知道，次二人绝对还有事藏着，否则当初自己仅仅提及济安堂，宋大田的反应不会那般惊慌失态。
只不过，眼下看来，那事似乎跟修远关系不大...
看他们的模样，怕是已将能够推脱和坦白的内容全都倒出来了，再逼问，若无确凿证据，二人自不会多言。
念此，她不动声色地对着姜素摇了摇头。
姜素会意，不再多看地上两人一眼，对顾岩淡淡道：“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
顾岩应声，像拎鸡仔似的，将瘫软的宋大田夫妇提起，押出了屋。
房门重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生厌的哭嚎。
屋内短暂的寂静后，拂雪看向姜素，得到示意后，转身走向隔壁房间。
不多时，她便将双手被缚、嘴上塞着布团、于隔壁屋内冻的瑟瑟发抖的妇人拖了进来。
灯火摇曳的夜色中，妇人脸上那道蚯蚓似的疤痕，愈发狰狞。
拂雪见恶妇恨恨瞪着自家主母，心头一冷，一脚踹上对方膝窝，令其瞬间“呃”声一呼，扑倒在地。
她厌恶至极的抽去对方嘴里布团：“恶妇！刚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现在还要狡辩不知么！”
仙姑伏在地上，灰头土脸的喘着粗气，拂雪那毫不留情的一踹，痛到了骨子里。
好半晌，她才慢慢抬起那双淬毒的眸子，落在上位面无表情的姜素身上。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扯动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缠在姜素那张冰清玉润的脸颊上，极力压抑着某种怪异的涌动，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低笑。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可说。”
宋小麦站在一旁，眉头紧蹙。
她心中狐疑，晨间弯刀口，此妇虽然同样顽固，但在自己揭穿了她偷孩子、扯去面罩露出她脸上疤痕后，对方在突生的状况下，情急崩溃，无意间泄露了不少信息，是变向认了她盗取侯府亲子一事的。
可仅仅一个白天，此刻的她，面对身份更为尊贵，威压更甚自己的侯府主母时，态度竟突然大转，一言不发...
她看的出，对方此刻的镇定，并非强装，好似....突然有了某种倚仗...
或者说，对方这是干脆放弃了所有念头，独余一腔...恨意？
是恨么...？
意识到这点，她心头莫名一跳，目光不由轻轻转向姜素。
却见，这位苦寻爱子七年的母亲，望着地方这极有可能是偷走她骨肉，造成她半生痛苦的元凶，脸上竟从始至终，都没有过预料之中的切骨之恨，依旧一片宁静...
宋小麦默默在两人之间打量。
仙姑眼中那阴冷的恨意，与姜素那死寂的平静，形成了极其怪异的对峙。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猛地窜入她脑海！
难道...二人竟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