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七大天尊的身影彻底凝实，那煌煌如日的天威与下方深渊的滔天魔气轰然对撞，整个巨大的地下溶洞都被这股恐怖的气场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一半，是太上道祖等人带来的仙光普照，祥云缭绕，神圣而威严。
另一半，是幽冥老祖一方的魔气滔天，鬼火森森，邪恶而诡异。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恐怖到极致的气息，在空间的中央激烈碰撞、湮灭，发出无声的轰鸣，让空间都为之扭曲。
刚刚还沉浸在绝望之中的修士们，看到天尊们的降临，瞬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死寂的脸上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激动。
“是太上道祖！是天尊们！”
“天尊们来了！我们有救了！”
“恭迎太上道祖！恭迎各位天尊！”
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响起，所有人都将天尊们视作了救世主，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与狂热。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海洋中，唯有沐小川一人，非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脸色冰冷，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与疏离。他没有跪拜，只是静静地站着，冷眼旁观着那位被万人敬仰的太上道祖，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沐小川，就是那只自以为是的螳螂！
白骨王座上，幽冥老祖缓缓站起了身。他枯槁的身躯并不高大，但站起来的瞬间，那股君临天下的魔威却仿佛暴涨了十倍，连七大天尊联手的气场，都隐隐被他一人压制了下去。
他与太上道祖遥遥相对，那双燃烧着幽冥鬼火的眼睛里，没有畏惧，只有无穷无尽的，仿佛积攒了万年的刻骨仇恨与浓烈讥讽。
“呵呵……呵呵呵呵……”他发出了干涩而难听的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太上，想不到吧？我‘幽冥’，还没死。不但没死，还活得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太上道祖手持拂尘，面无表情，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淡漠得如同九天之上的浮云：“玄华，你果然还活着。万年前，你叛出大陆，堕入魔道，与域外天魔为伍，本座以为你早已在那场天罚之下神魂俱灭，没想到，你竟如阴沟里的蛆虫一般，在此地苟延残喘，还弄出了这般污秽不堪的人间炼狱。”
玄华！
当这个名字从太上道祖口中说出，不仅沐小川心头一震，就连天机子、凌虚子等几位天尊，眼中都闪过了一丝复杂与追忆。显然，这个名字，代表着一段尘封已久的过往。
“叛出大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华，也就是幽冥老祖，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凄凉，整个溶洞都在他的笑声中剧烈震颤。
“太上！你这张道貌岸然、伪善至极的脸皮，戴了一万年，你自己闻着，难道就不觉得恶心吗？！”
笑声戛然而止，玄华猛地一指太上道祖，厉声喝问，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他没有理会太上道祖，而是环视了一圈在场所有惊疑不定的修士，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沐小川的身上，那双幽火跳动的眼睛里，竟是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今天，就让你们这些被蒙在鼓里的可怜虫，看看你们所敬仰的玄天大陆第一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玄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开始叙述那段被岁月掩埋的万年秘辛。
“万年之前，这玄天大陆，还没有所谓的七大天尊。那时，大陆只有一位至高无上的主宰者——我的师尊，鸿蒙道主！”
“而在师尊座下，有两名最杰出的弟子。一个，是我，玄华。另一个……”他讥讽地看了一眼太上道祖，“便是当时还叫‘太清’的他！”
“论天赋，我玄华自认不输任何人，甚至在太清之上！我们二人，曾是最好的师兄弟，也是最强的竞争对手，本该共同辅佐师尊，将玄天大陆的修行文明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然而，一场理念之争，改变了一切！”
玄华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痛苦的回忆：“师尊晚年，修为通天，已能模糊感应到玄天大陆之外，存在着更多、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大千世界。他认为，上界的存在对于我们这方世界而言，是难以揣度的威胁，一旦被上界强者发现，玄天大陆将有倾覆之危。因此，他主张彻底封锁大陆的飞升通道，布下绝天大阵，断绝与上界的一切联系，让我们关起门来，做这一隅之主！”
“我当时年少气盛，认为这是因噎废食，是鼠目寸光！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不进则退！断绝了飞升的希望，就等于斩断了所有修士的道途，这是何其残忍！我主张，应当积极探索，与上界沟通，寻求更广阔的道途，而不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
“而太清呢？他表面上，对我师尊的‘封锁论’，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赞同与拥护！他每天对我师尊歌功颂德，将师尊的理论奉为金科玉律，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最听话、最孝顺、最没有野心的好徒弟！”
听到这里，沐小川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几乎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剧情。
果不其然，玄华的语气变得充满了血泪般的控诉：
“师尊弥留之际，他认为我道心不稳，锋芒毕露，会将玄天大陆带入万劫不复的险境。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让他死都无法瞑目的决定——他将自己毕生的修为，以及掌控整个大陆核心阵法的权限，全部传给了那个伪装得最好、看起来最让他放心的好徒弟，太清！”
“获得传承的太清，一夜之间，功力大进，成为了新的大陆主宰，自封——太上道祖！”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你们猜是什么？”玄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给他曾经的师兄，安上了一个‘勾结域外天魔，意图颠覆大陆’的弥天大罪，将我打为十恶不赦的异类，然后号令整个大陆的正道修士，对我展开了不死不休的追杀！”
“那一战，天昏地暗。我寡不敌众，身受重伤，道基被他亲手震毁！无奈之下，我只能逃入这鸟不拉屎的万魔深渊。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复仇，我别无选择，只能转修魔功，化身幽冥，成为了你们口中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一番话，石破天惊！
在场的所有修士，包括那几位不明所以的天尊，全都听得目瞪口呆，三观尽碎！
沐小川在这一刻，只觉得浑身冰冷，之前所有的疑惑，瞬间豁然开朗！
为什么太上道祖对他攻打万魔深渊的行为不闻不问？为什么甚至还通过天机子和凌虚子，对自己暗中支持？
他根本不是想剿灭魔头，为民除害！
他只是想利用自己这把“枪”，来试探一下他这位万年老对头的深浅，看看玄华这些年究竟藏了什么底牌！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枚被他算计得死死的棋子！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炮灰！
愤怒、屈辱、后怕……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沐小川心中爆发。他对这些高高在上，视苍生为刍狗的天尊们，第一次产生了极度的厌恶和不信任！
“原来，这才是真相……”沐小川喃喃自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听完玄华的控诉，太上道祖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他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这一切。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玄华，问出了他此行最关心的问题：
“不可能！你当年道基尽毁，已是废人一个，又被困在这污秽不堪的绝灵之地，无资源，无传承，你是如何能重新修炼，甚至达到了与本座并驾齐驱的元婴七阶？！”
这，才是他今天亲自下场的最大目的——搞清楚玄华身上隐藏的秘密！
听到这个问题，玄华脸上的讥讽之色更盛，那是一种看穿了一切的嘲弄。
他缓缓摊开自己的右手，一缕与玄天大陆灵气截然不同，更加精纯、更加高级，带着一丝不朽神性的“仙灵之气”，如同温顺的精灵，在他掌心缓缓流转。
他狞笑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太上自以为是棋手，而我玄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棋子啊！”
“只不过，我们的背后，不是同一个棋手罢了！”
话音未落，他那燃烧着鬼火的眼睛猛地转向沐小川，充满了恶意的食指，狠狠地指向了他！
“而你今天派来的这把不知死活的小枪，”
“也早就被我的那位棋手，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