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坦白
是的，平等，极端自然条件下，人类反而呈现出极度的平等。
无论多少财富都不能给自己换来一间更舒适的房子了，无论是黑人，白人，强健的还是虚弱的，都平等的在这儿头痛欲裂，缺氧失眠。
这里无论你有多少财富，都没有办法给自己换来一捧鸢尾花，而无论有多少捧鸢尾花都不能缓解你一丁点儿缺氧的痛苦——这里是财富和金钱所达不到的地方了。
“在这里只有人，甚至已经不分男人和女人，黑人和白人，穷人和富人，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会抹平人类世界人为划定的所有鸿沟，这里人就只是人，最只有最本质的物理属性，所面临的最大的问题都只是人类面对自然最大的问题。”
林昭昭反而往程野怀里缩了缩:“我喜欢这个地方，我们是平等的。”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的，你不懂，高位者的垂怜是很容易让人堕落的东西。”
就像林冰随手丢出一把钱，她也有一个瞬间冒出一个想法，要不要就此多讨好一点他。
就像齐骁给她的副卡她总不愿意用，连附属权益都不太愿意。
这种馈赠来的太容易了，容易的让人习惯性的下坠。
当你有一条捷径，看似只需要讨好一个人就能解决现在存在的所有问题时，那不是捷径，是堕落的开始。
而且如果习惯了这条路，你就再没办法习惯别的生活，她见过听过的故事太多了。
程野沉默了片刻:“你和你家里吵架了吗？”
“为什么这么想，没有。”
“不想说就不说，不要骗我。”
林昭昭想了想。
也许是今晚太冷了，也许是身体无限接近的时候心理也会下意识的接近。
“不算吵架，只不过有点旧账翻出来了，我不高兴而已。”林昭昭说道。
“你和你妈妈的旧账？”
“也不算，那些事我妈妈不知道。”
“她听起来很强势，上次鞋子的事情也是。”
林昭昭沉默了片刻:“不是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柳茹有多不容易，不止林昭昭知道，她周围的所有人都知道。
寄住在大姨家的时候，林昭昭十二岁，正是青春期叛逆的年纪，对此大姨只有一句话。
“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妈妈没日没夜的伺候人，给人赚钱吗？她多不容易，她遇见那么个男人，你就别再让她操心了。”
林昭昭于是没有青春期，她不敢叛逆，只要想象到柳茹失望而疲惫发眼神，就足以让她流泪了。
后来住宿，班主任是个很苛刻的中年妇女，明里暗里的重男轻女，再加上那段时间林昭昭身体不太好，直接讽刺林昭昭“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林昭昭不喜欢那个老师索性跟她对着干 她教英语，林昭昭初中其他科目接近满分，英语就故意擦边及格，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就是她教不好人。
那个老师气不过，要找家长，电话打到柳茹那边，柳茹在外地回不来，但惊奇的发现了林昭昭的弱点。
就是柳茹。
只要提到柳茹，只要说她这样对不起她妈妈，林昭昭的眼泪就会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从那个班主任开始到以后所有的高中班主任，他们仿佛都找到了一个逼迫林昭昭的捷径，那就是告诉她，她这个样子对不上柳茹的辛苦。
她值日没干好——你连地都拖不好，你对得起你妈妈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吗？
考试考砸了——她累死累活的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你对得起她吗？
男同学偷偷给她写情书被抓包——你在外面乱搞，对得起你妈妈天天没白没黑的干活吗？
林昭昭无数次的想哭嚎，她，她，她，所有人都问我，对不对得起她。
为什么没人问问我，我怎么想的，我累不累？
那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群人所做的事情，那是整个社会对单亲妈妈带着的女孩所进行的一场大型pUA。
你能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柳茹吗？怪她什么？怪她没时间关心自己，还是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给自己创造好生活。
“看出来她对你的影响是真的很大了，光是讲讲都能哭出来吗？”程野用手指抹掉了林昭昭的眼泪。
“谁哭了，我高反太难受了。”林昭昭狠狠的怼了一下他的胸口，“不许只有我说，你也要说。”
程野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也说我也说——我说什么呢。”
说什么呢，说自己戏剧演员的父亲，依靠着那副长得还算可以的容貌，勾引走了文家的小姐，让文小姐宁可和家里决裂，我也要陪她到京海来过苦日子。
说从记事起就有人告诉他，母亲是被他害死的，说他当天就非要吵着吃披萨，母亲才会开车出去，最后的时刻用身体护住了他，自己死于车祸。
还是说，从记事起，家里一个接着一个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或者是寄住在海韵金庭的时候，那一段混杂着嫉妒和酸涩的日子。
“当然了，我也没说白阿姨对我不好，正相反，她对我很好，可以说仁至义尽了。”
甚至对他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好。
白宁性格比较冷，又比较忙于做生意，忙起来连自己儿子都不管，再加上她和齐恒宇基本都没有感情，齐骁的生日会她都没有出来过几次。
但程野只要过生日，白宁就算是在国外，都要放下手里的事情回来，程野和齐骁两个男孩子难免有时候有争执，白宁永远都会站在程野这一边。
程野也一度幻想过，如果白宁是自己妈妈多好。
直到某一次，他和齐骁又因为一件特别特别小的事儿打起来，大概是为了争抢某个积木还是某个玩具吧。
白宁过来二话不说把玩具抢过来给了程野，然后拉着齐骁就去了房间了，过一会儿听见房间里的哭声。
然后那天晚上吃饭，程野耽误了一会儿下去，在楼梯的拐角处，听见白宁在训斥齐骁。
“人家是客人，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跟客人起争执，我没有教过你吗？抢什么家里什么时候断了你的玩具了？”
齐骁童言无忌，颇为不服气:“客人？哪有天天住在我家还抢我的玩具的客人！我不管，我就要那个。”
“行了，下午叫王叔带你去再买一个，你爱买什么买什么。”
那时候程野站在楼梯上，本来是想把手里的玩具还回去的，本来他也没有很喜欢。
然后有点麻木的想:哦，原来无论我在这儿住多久，我也只是客人。
这里不是我家，也不是我的房子，我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我的玩具。
他在那一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孤独，孤独就是天地间，清静的好像自己只有自己一个人。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跟齐骁抢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