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天平
谢临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你确定要在这边讨论这个问题吗？”
林昭昭也知道这里恐怕不是个好地方，但她自己没开车来，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地方。
谢临:“我的车在这边，我叫贺鸣过来了，还得要半个小时，去车里。”
“直接走，没问题吗？”
谢临带了点儿嘲讽的笑意说谁在乎？
林昭昭还是给程野发了个短信，说他和谢临有点事情要出去聊，用不了多久。
程野回了一个:嗯，到了发个定位给我，我半个小时之后去接你。
林昭昭咂摸了一下，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半个小时之后来接她，你可以理解成只给她半个小时。
“王帆怎么了？”谢临没去坐主驾驶的位置，他这个状态也坐不了。
谢临的新车和老车一样，连颜色都没改，如果不是里面一股皮革味，林昭昭几乎以为没换。
林昭昭:“你不知道？”
谢临闭眼，沉默，深呼吸:“我为什么要刻意去打听？”
林昭昭把那一堆人闯进少年宫去撕人衣服的事情说了，谢临依然面无表情，甚至好像摸出来根烟想抽，介于林昭昭在旁边儿又算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儿吗？”
“不知道。”谢临说，“做的挺干净的，只是撕衣服没留下什么伤的话，基本最多也就是口头警告了事。”
林昭昭感觉一种出离的愤怒涌上来:“你知不知道王帆再也没有办法去围棋班了？”
谢临只是:“哦”了一声。
“你没想过吗？你没想过请周涵手下的这群人帮忙会伤害到王帆吗？别告诉我你没想到。”
“可是要不是田理嚣张惯了，什么事儿都不放在眼里，他没动手，老太太也不会讹到人，纵然有钓鱼执法的嫌疑他自己也是实打实的动手了。”谢临:“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呢？我倒是乐意让田理没了就收手，不肯收手的是田珍吧——如果不是她先动了心思找自己弟弟来，又在弟弟死后想利用他弟弟的朋友报仇，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说的是王帆！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谢临直视着她的眼睛，用某种无机质的眼神看着:“那你告诉我，田理伤了人，田家欠了债，甚至有人上门警告过，田珍都不肯收手，你该怎么办？”
“如果他继续报复，再来一出深夜追车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办？”
“就因为她是个母亲，她就无辜吗？他们是弱者，他们就占理吗？”谢临的语气中难免带着一丝近乎报复的快意，“不是说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没钱赔吗？好啊，他们装柔弱，那就享受一下来自更弱者的敌意好了。”
“王帆就无辜了吗？孩子什么都不懂？她如果最初实话实说，而不是去攀扯老师，梁老师怎么可能会搅进这趟浑水里？哦，就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那田珍和田理呢，他们也无辜吗？他们指使人去撞梁老师的时候，梁老师就不无辜吗？我就不无辜吗？”谢临的语气依然平静，但隐隐的愤怒已经快要透出来了 ，“我们抽出来哪一个是罪有应得的吗？”
“他们找人派车去跟着你的时候，你就不无辜吗？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不用考虑会不会伤及到无辜？我就要考虑，就所谓的道德，所谓的良心，就是一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围栏，是吗？谁的道德越低，谁过得越好是吗？”
林昭昭扭过头:“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你也会很痛苦。”
谢临正要继续说，被这句话打断了。
林昭昭:“毕竟你也是经历过那种校园霸凌的人，知道一个被同龄人觉得家里人是杀人凶手的孩子在学校会有多艰难。”
谢临被一下子弄沉默了。
良久，林昭昭听见了一个很轻的声音:“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谢临忽然冷笑了一声:“你要非得这么说的话，白宁当年闹到我的学校去的时候，有考虑过我是不是无辜的吗？后来因为白宁闹事，我遭受了那么多年的校园霸凌，我罪有应得吗？”
“齐恒宇手上，是兴县多少条人命榨出来的血汗钱，现在他死了，他的财富和权利一分钱都没有享受到，但是他的罪行一样遗传到我的身上，我是罪有应得吗？”
“白宁享受着齐恒宇遗留的人脉和财富，齐骁可以心安理得的躺在那些金山之上享受人生，仿佛那些齐恒宇死了一切罪孽都还清了一样，昭昭，你觉得他们无辜吗？”
林昭昭感觉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我只是觉得，我痛苦不代表让别人也痛苦，我就不痛苦了，这只是多复制了一份痛苦，不可能转移。”
“我知道，昭昭，我知道的，别把我当成圣人，我没法变成你，知道可能5年后，10年后，我也许会后悔，但是此时此刻，不做我也许就没有以后了。”谢临似乎想把人抱在怀里，但最终只是捧起她的脸，用手指刮掉她的眼泪，
“你就当他们是撞霉运了，他们得罪某个大人物了，他们拜神拜的不到位了，他们作恶多端被反噬了……”
林昭昭的眼泪像是擦不完一样，越流越凶。
“天杀的，求求你，你闭闭眼睛吧……”
林昭昭在抽泣之中慢慢的说，说“谢临，你错了，我不是圣人，我一直都知道。”
“如果你非要说，我不在意田理田珍，也许某一瞬间我也在窃喜，终于结束了，我不用做梦被人追杀了，也不用每次开夜路的时候都担心了。”
“甚至王帆？也许吧，但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救所有人，她也许会在我心里有一根刺吧，但我知道都会过去的。”
“至于梁老师，他人都已经走了，田理死还是不死？他到底走的安心还是不安心？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和活人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是在担心你。
林昭昭说不出口，但她知道自己的潜台词，大概率谢临听明白了。
“我知道你的初心并不坏，那帮渣子我也想宰了他们……但正因为初心是好的，有时候才会更快地放任自己滑下去——反正我初心是好的。”
一切的逻辑都那么自洽，人物的初心如此的单纯，特殊的手段如此的便捷，渣子面对惩罚如此大快人心。
这场滑落还有可能停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