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林熙雨尬笑：“姥姥您还没睡呀？”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吃了饭没有？”
姥姥用手肘撑着床铺，想要坐起来。
“吃过了，您别起来了。”
林熙雨忙不迭的走过去，挨着床沿坐下。
“不是说上午的飞机吗？”
姥姥没见到人，岂能轻易睡着。
“有点事耽搁了。”
林熙雨不想大晚上的让姥姥担心，随口敷衍了一句。
“你这次回来，看着瘦了。”
姥姥人老眼不花，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脸色也不好看，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林熙雨有点心虚的瞥开了视线。
“你们这些孩子，在外地闯荡，都是报喜不报忧。”
姥姥心里门清：“生病了也是自己硬撑，不给家里说......”
“姥姥，我真的没事。”
林熙雨打定了主意，不告诉自家人流产的事，以免她们知道真相，对顾彬有所怨怒。
“跟姥姥还不说实话？”
姥姥笑着嗔怪：“你是姥姥从小带大的，姥姥还能不了解你，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小心思。”
“姥姥，今儿太晚了，你先睡吧。”
林熙雨佯装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有话咱们明天再说。”
“你不说，姥姥睡觉也不踏实。”
姥姥岂会轻易被她糊弄。
“那我躺下给你说......”
林熙雨撒娇卖萌，挨着姥姥躺下，自己拉过来一床杯子盖好。
姥姥看的好笑，刚想再问她几句，就见她麻溜的闭上了眼睛。
一大清早坐飞机，又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天，她是真的乏了，脑袋挨上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姥姥无奈的笑笑，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关上灯，安心的躺下休息。
——
年纪大了起的早，姥姥晚上11点睡下，第二天早上5点就醒了。
林熙雨听到动静，也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咋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姥姥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我帮你做早饭......”
林熙雨心里揣着事，眼神有点恍惚。
“熙雨啊......”
姥姥不放心的又问：“你这次回来看着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
林熙雨下意识的想否认，被姥姥一句话堵了回去。
“没有？衣服能穿反？”
“啊？！”
林熙雨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的羊毛衫穿反了。
“呃。”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耳根一红，麻溜的脱下来，换了一面，重新穿好。
“你先别急着做饭，姥姥不饿。”
姥姥越看她，越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早上的空气好，你先陪姥姥去护城河转一圈......”
“好嘞。”
林熙雨也想挑个合适的时机，和姥姥说顾彬的事，姥姥这话正合她的心意。
“走吧。”
姥姥见她答应的很痛快，了然的笑笑，披上了外衣。
——
济南的冬天，清晨格外的冷。
林熙雨裹的很严实，戴着帽子和围巾，陪着姥姥出了门。
“景大娘，今天出来的早啊？”
“这是你外孙女吧？”
“从上海回来了？”
“这闺女俊的，越来越漂亮了。”
“上海就是不一样，大城市来的，人也时髦......”
护城河边晨练的人不少，一路上，不时有相熟的街坊邻居和姥姥打招呼，姥姥也热情的回应她们，有个贴心孝顺的晚辈陪着，人了看着精神了许多。
“孙女找对象了没？”
“还是一个人吗？”
“年纪不小了吧，该找一个了。”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也有人不开眼，上赶着讨人嫌。
姥姥不笑了，嫌弃的瞥开视线，不想搭理她们。
“有对象了。”
林熙雨不想姥姥为难，自己说了出来。
“你说啥？有对象了？”
这下，不仅那些碎嘴的婆子，就连姥姥都惊讶了。
“早就有了呀。”
林熙雨佯装开玩笑似的，说出了足以令人震惊的事实：“顾彬只是出国了，我俩又没散，不是一直都谈着嘛。”
“小彬？！”
姥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姥姥小心。”
林熙雨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她。
“熙雨啊......”
姥姥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有些一言难尽。
“顾彬从美国回来了......”
林熙雨没有再隐瞒，将年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唉。”
姥姥眸光复杂：”姥姥就知道，这些年你一直拖着，不肯结婚，就是为了他，咱家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还真就成了相思树了。”
林熙雨耳根一红。
自从顾彬走后，她时常对着石榴树发呆，没想到都被姥姥看在了眼里。
“姥姥老了，操不了那么多心了。”
姥姥看出她的心思，黯然一叹：“这事，你跟姥姥说没用，得问你妈同不同意。”
——
“我不同意！”
当天上午，陈秀兰听到消息，心急火燎的从学校赶回来，一进门就是好一通训斥。
“你不同意也白搭，我们已经领证了。”
林熙雨越听越心塞，心里也存了一股怨气。
“你这个不孝女，是想气死我？”
娘俩越说越顶，陈秀兰气的浑身哆嗦，扬起手臂要打她。
“有话好好说，你打孩子干什么？”
姥姥心里一急，挥手把人挡开，自己差点又摔倒。
“我怎么就不孝顺了？”
林熙雨心里委屈，红着眼眶争辩：“就因为没顺着你的心思，和你找的那些人相亲，我就成了不孝女了？你知道那些人是怎么看我的吗？他们说的有多难听吗？要不是王帆替我挡着，我早就让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顾彬他妈是贪污犯，在老城区早就传遍了......”
陈秀兰不依不饶：“你自己出门问问，左邻右舍的邻居，有哪个不知道这事？妈给你找的对象，就算条件差点，家世清白，人家愿意和你相亲，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让人家说几句怎么了，忍一忍不就过去了？那个王帆，到处沾花惹草的，自己名声就不好，你和他掺和在一块儿，能捞着什么好？”
——
“我忍不了！”
林熙雨心里酸涩的难受，赌气似的说：“你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指望你同意，结婚是我自己的事，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你要是觉得面子不好看，大不了以后我就不回来了，免得给你丢人。”
陈秀兰口不择言：“你不回来正好，省的气我。”
“好，我现在就走......”
林熙雨一甩手，当真跑出了家门。
“哎哎，熙雨，外面冷，多穿件衣服......”
姥姥急得不行，追至屋外，已经看不到外孙女的人影。
——
西更道街1号院。
“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了，我妈这关不好过......”
林熙雨哽咽着抱怨：“还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通情理，一上来就反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才知道你妈是这样的人啊？”
吴萌递给她一杯热水，让她暖暖手：“我早就猜到了，就冲她这些年来一个劲的给你安排相亲，也能看出来，她是打心眼里不希望你和顾彬再有任何牵扯了。”
“他妈受贿，他又没有错。”
林熙雨为心上人鸣不平：“为了这事，他已经受了很多苦了，为什么那些人还要揪着不放。”
“唉。”
吴萌无奈叹气：“想开点吧，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要不然好多人去了国外就不愿意回来了呢，实话实说，国内是真的不好混，但凡能混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去美国当二等公民啊。”
“她不接受顾彬，我就不回去了。”
林熙雨赌气：“正好我也不想让顾彬看她的冷脸，他爷爷去世了，本来心情就不好......”
“啊，他爷爷去世了，这么快？
吴萌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的事啊，昨天回来的时候不还没好好的吗？怎么说咽气就咽气了？”
“就是昨天下午......”
林熙雨目露黯然：“我和顾彬去医院看他，出病房的时候人还是清醒的，不到一个小时就没了。”
“还真是应了傅奶奶的那句话了。”
吴萌幽幽感慨：“老爷子就是在等着顾彬呢，见到人，没什么念想了，一口气就散了。”
“我本来也该在灵堂陪着他的......”
林熙雨想起母亲的态度，又是一阵气恼：“是顾彬说让我先回家来和亲人见个面，免得姥姥担心。”
“我说呢，你咋舍得这个时候把他抛下，一个人回来了，原来是他让你回来的。”
吴萌恍然：“还是顾彬想的周到，你提前和你家里人说一声是对的，真要是没打招呼就去了，就冲你妈那态度，能当面把人撵出来。”
“她凭什么呀？”
林熙雨心气不顺：“那套房子还是顾彬给的彩礼钱买的呢，她不让我嫁给他，彩礼也该退还。”
“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吴萌打了个响指，精神一振：“房子是用彩礼钱买的，你妈不同意，让她退钱，哪有住着房子不认女婿的道理？”
“萌萌，你在说什么呢？”
她的情绪太过于激动，嗓门有点大，吴母听见了，放下手里的活计，掀起帘子从外间屋走了进来。
“呃。”
吴萌囧了，讪讪的闭上了嘴。
“我俩在聊你家的房子。”
林熙雨不想家丑外扬，强行平复好心情，自己改话题：“我在问萌萌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让那些人改了主意，不再租你家的房子，改成饭店了。”
“我们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吴母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家闺女一眼：“是街道办请示了上面的领导，为了保护覌泉不受污染，不允许开饭店。”
“我就说嘛......”
林熙雨笑着附和：“为了保泉，连游泳都不让游了，凭什么还让开饭店？”
“这是我想的主意。”
吴萌自吹自擂：“你还记得五年前，咱们一块儿去回民小区吃羊肉串那次吧，就是那时候，我嘴里嚼着羊肉串，突然灵光一闪，就跟开了天窍似的，想出了这么个好点子......”
“吃羊肉串和保泉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吴母听乐了，笑着刺挠她：“你要编就编的靠谱点，好歹说成是喝矿泉水也行啊？”
“嘿嘿。”
吴萌嘿嘿一乐，摸着鼻子傻乐呵。
“这事说起来，也挺悬的......”
吴母见两人起了头，也就顺着她们的心思往下说：“刚开始那段时间，好多人经不起诱惑，把房子租了出去，王府池子西街有个院子就改成了饭馆......”
“他们为了吸引人，把桌子摆在院子外面，紧挨着护栏，一到吃晚饭的时间，喝剩下的啤酒瓶子到处乱扔，满地都是油污菜汤，那环境脏乱差的，简直了，没法说......”
“街道办接到了好多起居民的投诉，这才出面，禁止在那个地方开饭店，我们这个院子也沾了光，借着保泉的名义，把那些人撵走了。”
“这还真是万幸啊......”
林熙雨笑着附和：“你们这一步可算是走对了，保住了这么多年的老宅。”
“就快保不住了。”
吴萌小脸一垮，又说：“你来之前我妈还在和我说，房改后好多人都去问过房管局，问我们这些住公房的能不能自己出钱，把房子买下来，房管局说不行，旅游区老四合院的公房不让买，除非以前就是属于私人的，有房产证的那些......”
“不让买就去别的地方买吧。”
林熙雨心思一动，试探着劝：“房改后，这才没多久，上海的房价已经开始涨了，恨不得一天一个价，连炒房团都有了，说不定这个势头，也会延续到济南来，趁着现在房价低，赶紧入手，等涨价了再买就晚了。”
“我也是这么给我妈说的......”
吴萌一个劲的点头：“炒房团我也亲眼见过，那阵仗，买房跟抢钱似的，几千上万的抬价，稍微一打怵，房子就落到别人手里了。”
“可不就是抢钱嘛。”
林熙雨心下了然：“买了房子，一倒手就是钱，在她们眼里，房子就是商品，就是用来倒卖获利的，和买菜卖菜一个道理。”
吴母听的唏嘘：“几万块钱的房子，在她们眼里，成了大白菜了？”
“在上海，一套房子，可不止几万块钱......”
吴萌给老妈科普：“几十万，上百万的都有，就这样，那些人也照抢不误，她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合起火来炒房子，走到那儿，就把房子炒到那儿，炒房团到过的地方，房价肯定会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