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冷。”
吴萌理由很充份：“送殡的时候在外面站着，时间长了受不了。”
“好吧。”
林熙雨释然一笑，又将围巾在脖子上围了两圈，遮住口鼻，捂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下可暖和了。”
吴萌对自己的建议很满意。
“不和你聊了，走了。”
林熙雨穿戴好，不欲再耽搁，说话间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吴萌把她送到小院门口，看着她拐进相邻的小巷子，不见了人影，迫不及待的取出手机，给顾彬打电话。
她说的声音有点大，林熙雨顺风听到了，了然的笑笑，脚下没有片刻停顿，继续往县西巷的方向走去。
——
鲁韵堂*老济南鲁菜馆。
林熙雨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让她分外惊喜的是，除了姥姥和她的母亲陈秀兰，其他的亲人们都来了。
“姐姐，姐姐......”
陈晓毅（许毅随了母亲的姓，改了名字）和仅有五岁的小表妹娜娜，见她进门，争抢着跑了过来。
陈晓毅已经是十三岁的小少年，不能再肆意的抱着姐姐撒欢，被小表妹抢到了最好的位置，扑进了姐姐怀里。
林熙雨弯腰抱起娜娜，在粉嫩嫩的脸腮上亲了一下，喜的小表妹嘿嘿直乐。
“你这妮子，瞒得可真严实......”
表姐佯装不满的抱怨：“顾彬从美国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要不是听姥姥说，你和二姨又闹别扭了，我们都还不知道这回事。”
“我这不是想，回来了再和你们说嘛。”
林熙雨苦着脸卖惨：“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发生了太多的事，我都有些麻木了，有时候觉得就像做梦一样，自己都快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了。”
“咋回事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表姐果然心软了，不忍再埋怨她。
“烦心的事太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林熙雨心有顾忌，不想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大家的心情。
“我是你姐。”
表姐笑着嗔怪：“咱俩可是亲姐妹，姥姥特意给我打电话，让我开解你，别人不说，还能不给我说吗？”
林熙雨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蕾蕾，算了......”
大姨夫看出她的不情愿，没有勉强：“熙雨不想说就不说，今儿正月十五，不高兴的事先放一放，咱们先吃饭，吃完饭你们姐妹俩单独找个地方，好好的聊一聊。”
“我这不是着急嘛。”
表姐见不得林熙雨心情低落，一刻也等不及。
“听你爸的。”
大姨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是这麽毛毛躁躁的，遇到点事就沉不住气。”
“行行行，我的错，我不问了成不？”
母上大人发话，表姐不得不听。
“让服务员上菜吧。”
表嫂摸着肚子，笑着打圆场：“我是真的有点饿了。”
表哥和表嫂两前年办的喜事，如今表嫂已经有了身孕，挺着个大肚子，养的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旺夫相，很是富态的那种人。
“我去说......”
表哥唯恐饿着他儿子，麻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包厢。
“嫂子几个月了？快生了吧？’
林熙雨看的好笑，借机转移话题。
“八个月了。”
表嫂是个和气的性子，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看着很是喜人。
“怪不得肚子这么大......”
林熙雨了然的笑笑：“看着跟双胞胎似的。”
“是个男孩。”
大姨夫喜的合不拢嘴。
“大姨夫这下可高兴了。”
林熙雨笑着附和：“长子长孙啊，你们老刘家有后了。”
“其实我们家更喜欢闺女......”
大姨夫场面话张口就来：“是不是男孩无所谓，刘建他们兄妹俩，我就是更疼蕾蕾，从来没让闺女吃过亏。”
“这倒是......”
表姐麻溜的接上：“我爸对我是真好，为了我们公司，可真是出力了，年前要账，幸亏有我爸在，只有我一个人，真的是没辙了......”
“啊？”
林熙雨目露惊讶：“大姨夫也跟着去要账了？”
“大姐夫是个人才......”
舅舅笑着捧场：“敲着锣，带着人喊口号，记者来了，也是一套一套的，把赖帐编成段子，说成了顺口溜，听的记者都是一愣一愣的，本来是对我们不满，嫌弃我们堵门占道，愣是变成支持我们了。”
“这招妙啊......”
林熙雨抚掌叫绝：“大姨夫怎么说的，也给我来一段呗。”
“这还不容易嘛，咱张嘴就来啊......”
大姨夫一捋袖子来了精神，刚想表演一番，就被大姨无情的打断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赊账啊，不吉利，好不容易把钱要回来了，别提那些烦心事了。”
大姨夫笑容一僵，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嘿嘿。”
陈晓毅看的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咱家一看就是婆婆当家......”
表嫂笑着打趣：“绝对的话语权，没人敢反对。”
“咳咳。”
大姨夫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脸色有些不自然。
“不想听也没人逼他。”
大姨有心结，一想到大姨夫的那个女同事就来气，为了儿女，没有离婚，心里仍然不好受。
“听，必须听啊......”
大姨夫尬笑：“听媳妇的有人疼，不吃亏，你说是不是啊，老陈？”
“当着儿媳妇的面，耍什么贫嘴？”
大姨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爸妈感情真好......”
表嫂是在场唯一一个不知道大姨有心结的人，在她看来就像是打情骂俏。
“我哥咋回事？”
表姐见大姨脸色更黑了，果断转移话题：“喊服务员上个菜那么慢。”
“来了，来了。”
表哥恰好在这一刻推门进来，随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几名端着托盘的酒店服务人员。
“上菜了，上菜了......”
陈晓毅拍着手烘托气氛。
小表妹也跟着他，扯着奶声奶气的小嗓子嚎。
有美食佳肴，包厢里瞬间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将烦心事抛到脑后，举杯畅饮，大快朵颐。
——
“蕾姐，你和筱哥到底咋回事啊？你俩也谈了有两年了吧？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啊？”
有亲人陪伴，林熙雨也有了好心情说笑聊天，姐妹俩离开包厢，在酒店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说悄悄话。
“我不想结婚。”
表姐态度很坚决：“装修公司里里外外一大堆事呢，全靠我一个人撑着，一刻也离不开，别说结婚了，就是请你吃个饭，都得硬挤出时间来。”
“本来我是打算今天去潍坊的，那里有个项目，要招标，行程都安排好了，姥姥打电话说你和你妈又闹翻了，心情不好，我就临时安排让小周带着其他人先过去了......”
“他去能行吗？”
林熙雨满心愧疚：“不能中标，岂不是耽误你们赚钱了？”
“没事。”
表姐满不在乎：“我去了也不一定能中，就是碰碰运气，干我们这行的，不中标太正常了，我一天到晚在路上跑，全省各地都跑遍了，没在一个地方呆着超过二十四小时的，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有了新的项目，立马赶到下一个城市，一个月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在路上，另外一半在酒桌上，想谈业务，就没有不应酬的时候.......”
林熙雨目露担忧：“你这样，身体受的了吗？”
“受不了也得受着，赚钱哪有那么容易啊......”
表姐伸出腿，掀起裤角来让她看：“你看我的小腿，一按一个窝，亲戚朋友见了我都说我胖了，其实就是累的，虚肿......”
“都这样了，还不让自己休息一下。”
林熙雨心疼的不行：“赚钱哪有命重要，在这样下去，身体拖垮了，多少钱都换不回来。”
“不拼不行啊......”
表姐无奈的笑笑：“要不都说四十岁之前，用命换钱，四十岁之后，用钱换命呢，我现在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你就不能强制性的让自己休息？”
“我还欠着银行的贷款没还呢，一千多万，不接工程还不得废了，光利息就能要命......”
“为啥贷了那么多钱啊？”
林熙雨难以置信。
“在东外环靠近燕山立交桥的地方买了一层写字楼，把公司地址迁过去了......”
表姐谈起公司的未来，信心十足：“虽然面积不算太大，胜在位置好，已经有人听到风声了，东边要修路，从燕山立交桥一直向东延申，经十东路一修好，房价立马就会涨，现在出手，正是时候。”
“我是真的佩服你。”
林熙雨无限感慨：“胆子格外大，先是借刘烨的钱，买商铺，赚了钱开公司，现在又借上银行的钱了。”
“这有什么啊，我这点小打小闹的......”
表姐不以为意：“王帆他们干建筑的，那才是空手套白狼，忽悠银行贷款拿地，让购房者付首付融资，自己不用花一分钱，就能获得巨额收益。”
“他们这样干，早晚会出事。”
林熙雨蹙眉，不想听到和王帆有关的事。
“现在房地产市场景气......”
表姐没有多想，继续说：“融资顺利，销售火爆，只要资金周转没问题，他们就能一直获得暴利。”
“这人，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林熙雨略显几分烦躁：“做生意也不正干，净想着投机倒把，不劳而获。”
“咦？”
表姐再愚钝，这下也听出不对劲来了：“你和他关系不是挺好的嘛？这两年他对你挺上心的，我还以为你俩有可能结婚呢。”
“没可能......”
林熙雨俏脸一沉，目露不虞。
“咋回事？闹掰了？”
表姐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还指望和王帆合作，从他手里拿项目呢，看表妹这样子，估计得黄了。
“他有个私生子，已经四岁了。”
林熙雨不想让表姐瞎猜，没有隐瞒实情。
“靠......”
表姐没忍住爆了粗口：“这小子，玩的够花的，私生子都出来了，是我眼瞎了，不该相信他对你是真心的，还想着帮他说点好话，撮合你们俩呢。”
“你就歇了那个心思吧。”
林熙雨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他现在忌恨我，你也别上赶着往前凑了，免得连你也一块儿忌恨上。”
“那到不至于......”
表姐尬笑：“生意上的事，一码归一码，只要我们公司出的价位合适，他肯定还是会优先考虑的。”
“他那人不正干，你还是别和他掺和了。”
林熙雨试探着劝：“免得出了事，给自己惹麻烦。”
“贷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表姐不以为意：“现在干房地产的，有几个不是靠贷款发家，只要销售火爆，能赚回钱来，银行高兴着呢，他们就是指望发放贷款赚利息呢。”
“唉。”
林熙雨见表姐明显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别说他了，说说你和顾彬吧。”
表姐逮住机会，又把话题往顾彬身上扯：“你俩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别再遮遮掩掩的了，一次性给我说清楚。”
“我们俩的事啊，一句两句可说不清楚......”
林熙雨幽幽感慨，在表姐的死亡凝视下，无奈的笑笑，只能将近端日子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她。
——
“什么？你流产了？”
表姐知晓真相，心疼的张开手臂，把她搂进了怀里：“我的好妹妹，你为什么不早点给家里说啊，我就是再忙也会去上海看你的，你受了那么多苦，我这个当姐姐的，居然一点忙也没帮上，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我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才没说......”
林熙雨靠在表姐的肩膀上，依恋的汲取着她的温暖，不能被母亲理解，苦涩郁闷的心情，也在这一刻神奇的治愈了。
“你这妮子......”
表姐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是太心善了，总是为别人着想，你也多少为自己考虑一下啊，你这个样子，姐姐太心疼了，我都难受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姐，没事了，都过去了。”
林熙雨唇角微微上扬，反过来安慰她：“我知道你关心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顾彬对你好吗？”
表姐不能释怀，又不放心的问。
“好。”
林熙雨听到顾彬两个字，倏然就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立刻见到他，想要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