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西津市。
清晨的寒意像细密的针，刺透厚重的棉服，昨夜一场新雪，给这座毗邻上京的北方港口城市覆上了一层松软的银毯，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冰晶气息和隐约的、越来越浓的年味。
街道两旁的商铺早早挂起了红灯笼，玻璃窗上贴着喜庆的窗花，行人裹得严严实实，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步履匆匆，手里大多提着或大或小的购物袋。
临时租住的小院门口，假面小队七人整装待发。
王面拉高了深灰色羽绒服的拉链，银灰色的眼眸扫过队友们。
“分头行动，效率高些。”
王面的声音在冷空气中回荡，
“天平、蔷薇，你们负责米面粮油、调料干货；檀香、星痕，买水果、糖果、坚果零食；月鬼、漩涡，对联窗花、灯笼彩灯这些装饰品，还有鞭炮烟花——注意安全规格。”
“收到！”
“明白队长！”
“放心，绝对买最响的……哎哟！”
旋涡的豪言壮语被月鬼一肘子打断。
王面顿了顿，目光落在众人脸上，声音放缓了些说道：
“至于各自的衣物、日用品……按需购买，预算足够。”
他没有问“你们不回家吗”这种话，天平站在他身侧，同样沉默。
他们都知道漩涡、月鬼、蔷薇、檀香、星痕选择留下的原因——
因为这里，这个临时拼凑的“家”，是王面和天平两人此刻唯一的归处。
他们想留下来陪着他们，至少能让这个年过得完整一些。
叶梵的严令犹在耳边，上京总部如今暗流涌动，贺兴文那帮人不知何时又会发难，与其回去添堵，不如在这毗邻的西津寻个清净。
况且，正如漩涡抱怨的，上京年底人山人海，车堵得寸步难行，物价也水涨船高，远不如西津来得便利实在。
安排妥当，七人融入熙攘的人流，朝着不同的街区走去。
王面独自走在前往老商业街的方向，他的目标明确——
给队员们买一些的新年礼物。
比如旋涡念叨了很久的最新款游戏机；檀香需要一套更趁手的银针；蔷薇心心念念的拳击手套……
这条老商业街年味更浓，行人摩肩接踵，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成一片热浪，冲击着感官。
王面步履沉稳地穿行其中，银灰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过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精准地筛选着自己的目标。
在一个卖手工艺品的摊位前，王面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枚造型古朴的黄铜书签上，纹路细腻，很适合夹在天平那些厚重的书本里。
他正欲询问价格，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斜对面一家干货店门口，一个略显局促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瘦了不少，穿着一件干净的深蓝色羽绒服，安静地站在店铺门边人流相对稀疏的角落，微微侧着身，似乎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手里提着几个印着干货店标志的袋子，低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脚下被踩得有些脏污的积雪上，并没有看向店内拥挤的人群。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每当有提着大包小裹的行人擦着他身边挤过时，他都会极其轻微地向后挪动半步，肩膀下意识地收紧，甚至抬手快速拂了一下被蹭到的衣袖。
是周平。
王面微微一怔。
他变化不小，最明显的是，那双眼睛上，没有了那条标志性的、长及腰部的黑布。
此刻他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的气息不再被黑暗隔绝，显得清晰了许多。
周平的个子也蹿高了一截，少年人的单薄感褪去不少，肩背有了些青年的轮廓。
王面付钱买好书签，穿过人流，走到干货店门口。
“周平？”
王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周平闻声猛地抬头。
当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王面时，那双曾经被黑布覆盖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惊讶，随即是几分不易察觉的放松，紧绷的肩膀也悄然松弛下来。
“王……王免？”
周平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点确认的意味，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是你。好巧。”
“嗯，好巧。”
王面点点头，目光自然地落在周平的眼睛上，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问道，
“你的眼睛……好了？”
“嗯，”
周平轻轻点头，目光与王面接触了一瞬，又习惯性地微微垂落，
“好了有半年多。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只是看强光久了还会有点酸，平时不用再戴布了。”
他看着王面，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不过，你们不是应该在上京那边吗？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王面他们之前说过，他们住在上京，但会全国各地跑。
“因为一些事今年在上京过年的话会很不方便，所以临时在西津这边落脚。”
王面没有细说缘由，转而问道：
“你呢？我记得你和三舅不是在温州开店？怎么会在西津？”
封婵当时说过，周平他们是为了眼睛才搬去温州的。
周平似乎对这个问题的出现并不意外，他轻轻晃了晃手里装干货的袋子，回答道：
“眼睛好了之后，三舅和我就回西津了。这儿是老家，在南方……待不太惯。”
他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归属感。
“那就好。”
王面心中那点微弱的挂念悄然落地，他看着周平手里的东西问道：
“来买东西？”
“嗯，三舅让我来补点店里用的干货。快过年了，备足些。”
他顿了顿，看向王面，
“你……一个人？也来买东西？”
“对，”
王面示意了一下自己还空着的双手，
“给队里人买点新年礼物。刚买完一样。”
没话找话地尬聊结束，两人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年集的热闹喧嚣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周平似乎不太习惯长时间站在人流边上交谈，眼神又开始飘向旁边人少些的空隙。
王面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提议道：
“我也还要买点东西，一起？这边人太多，往里走可能好些。”
这个提议显然让周平松了口气。
“好。”
他立刻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如释重负。
两人默契地离开干货店门口，并肩朝商业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