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天泣送仙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昆仑之巅的积雪，天璇殿广场上突然滚过一阵闷雷。
不是夏日常见的清脆炸响，而是像有巨锤在云层后缓缓敲击青铜钟，震得人耳膜发颤。
正在端详星蝌踪迹的修士们纷纷抬头，只见湛蓝的天幕上毫无征兆地裂开道道银蛇，闪电贴着云海游走，将翻滚的云絮染成诡异的紫色。
\"怪事！\"
穿蓝衫的散修代表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花瓣上竟沾着细小的雨珠，
\"刚还红日当头，怎么突然就打雷了？\"他身边的百草谷少年也发现，药箱里的雪莲正随着雷声轻轻颤动，花瓣上的星蝌尾迹忽明忽暗。
雨点毫无预兆地落下，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转瞬便成了淅淅沥沥的雨幕。
阳光穿透雨丝，在青石板上织出无数道金网，照得那些未散的星蝌愈发璀璨。
众修士纷纷撑起护体真气，透明的光罩将雨珠弹开，却没人愿意离开。
如此这般的晴日降雨的奇景，或许一生只能见这一次。
夙瑶的玉胜在雨中泛着柔光，她看着天墟仰着头任凭雨丝打湿脸颊，玄霜刚想上前撑开结界，却被天墟抬手制止。
\"阿照，怎么了？。\"夙瑶将自身真气化作伞形，护住两人头顶，指尖触到他鬓角的水珠，竟带着一丝冰凉的涩意。
\"这不是普通的雨。\"
天墟闭着眼，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谢前辈散尽三千年修为，灵力在顷刻间涌入天地，这方小天地承受不住如此磅礴的馈赠，连天道都为之动容！这是天泣，是苍穹为他垂泪。\"
\"天泣？\"汐音躲在云渊的罡气罩里，小手轻轻抚摸隆起的小腹，\"那是不是说明，谢前辈做了很伟大的事？\"
云渊握紧她的手，龙鳞在雨幕中泛出青光，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力仍在剧烈波动，像沸腾的开水。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几颗米粒蝌蚪悄悄钻进了汐音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个词让广场瞬间安静下来。老修士们面面相觑，在记忆深处搜寻着关于\"天泣\"的记载。
似乎在千年的古籍残卷里见过只言片语，说当有大德之士以自身献祭天地时，才会出现晴日降雨的异象，那不是灾祸，而是天道的挽留。
雨丝突然变得密集，打在护体真气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在这时，汐音突然指着西北方向惊呼：
\"彩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海破开一道裂口，三道彩虹并排悬在天际，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带在雨幕中流转，边缘还镶着细碎的金光。
寻常彩虹多是一道，偶有两道已是罕见，三道同现更是闻所未闻，连最见多识广的百草谷谷主都倒吸一口凉气。
\"三道彩虹......\"
任平生握紧星辰剑，剑身映出彩虹的倒影，\"是天道在惋惜，也是在祝福。\"
陈参商靠在他肩头，看着彩虹突然想起谢天机在桃林说的话：\"有些离别不是结束，是换种方式存在。\"
谢天机站在广场边缘，雨丝穿过他的衣袍却未留下湿痕，那些星蝌仿佛认得主人，在他周身盘旋成银色的漩涡。
他张开双臂的模样像只即将展翅的鹤，月白长袍在风雨中猎猎作响，细碎银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却掩不住嘴角那抹释然的笑。
\"诸位。\"
他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穿透一切的清亮，\"有缘，江湖再见。\"
说完便转身往山下走去，脚步不快，却异常坚定。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似乎每走十步，他的发间就会多几分霜白，背脊也会弯下去少许，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姿，竟在短短百余步间，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他在......变老？\"
玄霜的声音带着哽咽，她想起谢天机送她星辰宝瓶时的模样，那时的他虽有白发，却眼神明亮如少年，而此刻，他的步履已有些蹒跚，袖口的星辰纹在雨中渐渐褪色。
天墟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背影，声音低沉如鼓：\"散去修为，等于斩断与天地的联系，三千年的寿元会在瞬间流逝。他是以凡人之躯，走完最后的路。\"
雨珠在他睫毛上凝成水珠，坠落时竟像一滴无声的泪。
谢天机走过半山腰的桃花林时，已有孩童般的修士追上来，捧着刚摘下的桃花想要送他，却被他笑着摆手拒绝。
\"留着吧。\"他的声音已带上几分苍老的沙哑，\"明年花开时，记得多施些肥。\"
说罢继续前行，路过当年埋着妗儿书卷的焦土，脚步停顿片刻，弯腰拾起一片新抽的嫩叶。
此时他的头发已全然雪白，背脊弯得像座拱桥，月白长袍也变成了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若不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谁也不会把他与那个叱咤风云的谢天机联系在一起。
山脚下卖茶水的老汉见他走来，热情地招呼：\"老丈，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谢天机笑着坐下，接过粗瓷碗时，手指已有些颤抖。
茶水下肚，带着山野的粗粝香气，他望着远处劳作的农人、嬉闹的孩童，突然想起妗儿说过的话：
\"你哪天娶我了，我们就做回凡人，种两亩地，养几只鸡。\"
广场上的众人还在望着山下，直到那道佝偻的身影消失在云雾里，三道彩虹才缓缓淡去，雨也渐渐停了。
阳光重新洒满昆仑，青石板上的水洼映出天空的湛蓝，那些星蝌已融入天地间，只有偶尔有修士有机缘时，才会化作微光一闪而没。
\"他真的......走了？\"
丹霞派掌门喃喃自语，突然觉得手里的玉佩变得滚烫，低头却见一道星蝌正从玉佩里游出，钻进旁边一个拾柴少年的篓子里。
少年浑然不觉，背着柴火哼着山歌往家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夙瑶望着空荡的山道，轻声道：
\"他从未离开。\"她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瓣，花瓣上沾着的水珠里，竟映出无数星辰的倒影，
\"他只是化作了大荒的一部分，在每片树叶里，每滴雨珠里，每个心怀苍生的人心里。\"
云渊将汐音搂得更紧，望着西北方彩虹消失的地方，那里曾是谢天机独战异域的方向。
汐音突然指着远处的田埂，那里有个白发老人正帮农妇插秧，动作虽缓，却异常认真，阳光洒在他背上，泛着温暖的金光。
\"你看。\"
汐音的声音带着笑意，\"谢前辈好像......找到他的桃花源了。\"
广场上的修士们渐渐散去，有人带着星蝌的馈赠闭关修行，有人将这份奇遇讲给后世听。
许多年后，仍有人在昆仑山下见过一个白发老人，有时在桃林里除草，有时在溪边钓鱼，问起姓名，只说自己叫\"谢老\"。（此是后话不提。）
而大荒的每个角落，都流传着关于星辰机缘的传说：
蜀地的药农在采药时发现草药突然疯长，黎部的少女在织布时丝线泛出星光，西北戈壁的商旅在迷路时总会看到一道引路的光......
人们说，那是谢天机留下的祝福，是属于每个平凡人的馈赠。
往后昆仑的桃花还会一年年盛开，天璇殿的钟声依旧会洪亮，只是再也没人见过那个月白长衫的身影。
唯有在晴日降雨的清晨，老人们会指着天际的彩虹告诉孩童：\"那是天在哭，也是天在笑，为一个把星辰还给大地的人。\"
……
一个人究竟能伟大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