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一瞬寂静，随即所有孩子都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地像小鸟般讨论开来。
“是那些穿得很漂亮的爸爸妈妈们吗？”小苏西拼命压抑着兴奋。
安妮小声说：“他们好久没来过了，院长说，我们这里太穷，没人愿意来。”
孩子们间热烈的气氛降温了些，但眼里还是亮晶晶，难掩兴奋。
这几年来，零零散散来过几批领养人，但无不是嫌弃这里又穷又破，很快便捏着鼻子离开了。
奥莉的眼睛也亮了一瞬。
太久没有领养人到来，孩子们像群叽叽喳喳的小鸟，飞上飞下，给破败的砖瓦楼来了个彻底的大扫除。
“头发理整齐，衣服要干净，不许咧嘴笑，不许露牙，懂事些——”
奥莉平复着呼吸，在水盆里洗了手，脸颊还留着劳作后的薄红。
她踮起脚，对着玻璃系紧了发带，倒影中的女孩弯了弯澄澈的蓝眼。
嗯，一切完美。
孩子们焦急地等待，终于，大门开了。
玄关处踏入了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妇。男人一进门，便打了个喷嚏，用手帕紧紧捂住口鼻。
玛丽·普里查德连忙迎上前：“欢迎来到海瑟之家！”
“这就是你说的‘不算太差’的地方？”男人嫌弃地扫视一圈，“希望孩子也不是同一个水平。”
“当然！”玛丽立刻鞠躬赔笑，随即横眉扫过他们，“还不过来？”
孩子们迅速整队，一字排开。
“这是我们最规矩的孩子，乔伊，”玛丽握住乔伊的肩，把他往前推了推，“虔诚、温顺、从不违抗教诲。”
他安安静静地站到夫妻跟前，抬起头，笑了笑。
黑发微湿，睫毛又长又翘，半张白皙的脸藏在高领黑毛衣中。
女人垂眸，眼前的男孩很漂亮，漂亮得甚至过分。但他眼下透着乌青，隐隐带着几分沉郁。
““长得是不错，”她说，“但太沉闷了。眼神不干净，看着就不讨喜。”
“我想要个阳光可爱的孩子，”她在人群里环视一圈，“就像......她这样。”
化着浓妆的女人缓步上前，停在了奥莉面前。
女孩身形瘦弱，脸蛋小巧苍白，却难掩娇美。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睛清透，像初雪后的天空。
“叫什么名字？”女人从狐毛皮草中伸手，漫不经心地托起她的下巴。
女人的指腹擦过脸颊，坚硬冰冷的钻戒硌得她下颌生疼。
奥莉没躲，反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掌心，温顺地抬眼：“夫人，我叫奥莉。”
女人显然被这个动作取悦了，唇角一扬，点了点头：“漂亮，听话，人也收拾得干净。”
玛丽试图补充几句：“奥莉她——”
“省省吧，”男人烦躁打断，“别自降印象分。”
“......是。”玛丽只能低头退到一旁。
一旁的小孩突然怯怯开口：“奥莉姐姐是个好人！她还会帮我编头发.....而且、而且摘果子特别快！”
“是啊！”小苏西立刻跟上，“先生太太，姐姐真的特别好！她帮我缝了好多次扣子！”
“还会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小安妮小声说，眼神亮晶晶的。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推销起奥莉来。
她心头一热。
大家是真的希望她能被选走。没有嫉妒，也没有任何不满。
女人微笑着点点头，转向身旁的男人：“的确是个受欢迎的小天使。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沉默片刻，应声：“不像是从这种破地方出来的。”
玛丽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那是自然。”
“......”
半小时后，那对夫妻离开了。他们没有当场决定收养，却答应很快会再来。
孩子们兴奋地团团围上前，抱住了她。
“姐姐，你要被选中了！”“你要有新家了！”
“好啦，哪有这么快.....”奥莉笑着抱住了扑上来的苏西。
一片喧闹中，只有乔伊沉默地站在原地，指节掐得发白。
......
乔伊强行压下喉咙底即将迸出的一声冷笑，独自去了盥洗室。
对上盥洗室挂着水渍的镜面，男孩的脸庞彻底阴郁下来，眉眼间笼罩着可怖的乌云。
奥莉·克兰不过是个骗子，凭什么能走在他前面？
他听话、乖巧、深受院长喜爱，从不乱爬树、不摘野果、不多管闲事，哪点比不上她？
从小，乔伊就能莫名其妙听见别人的心声。
这让他过早发现了太多口是心非的真相。
孩子们一边说着“我们是朋友”，心底却在咒骂；大人嘴里念着“为你好”，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推卸责任；院长的祷词中满是怜悯，实则却厌恶着每一个“肮脏的弃婴”。
于是他得出结论。
所有人都是伪善的，所有人都有罪。
包括她。
见到奥莉·克兰的第一面，乔伊就意识到了她的不同寻常。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属于她的脑海中，盘旋着“巫师”、“霍格沃茨”等他闻所未闻的词汇。
乔伊安静地聆听，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慢慢拼凑出了一个奇特的魔法社会。
原来他是个巫师，是与众不同的，凌驾于这些“普通人”之上的存在。
——那他理应最先脱离这片泥潭。
“夫人，我叫奥莉。”女孩乖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砰！”盥洗室内的灯泡陡然爆裂。
黑暗中，他慢吞吞抬起眼。
她明明讨厌被人摸脸。他听见她的心声，那种触碰让她不舒服、厌恶、甚至恶心。
可她还是笑着、顺从地蹭上了那女人的手心。
就为了一个机会。
乔伊忍不住恶劣地想，如果是他呢？如果是他站在那位置上——
她是不是也会仰起脸，温顺地、轻轻地，用脸颊蹭上他的掌心？
像讨好那对夫妻一样，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主动靠近，取悦他，求他收留？
而不是一如既往地，用怜悯又关切的语气摸他的头，把他当作需要照顾的“弟弟”。
喉咙里升腾起恶心感，混着一种难堪的快意。
“......”
乔伊愣愣松开手，这才意识到掌心紧紧嵌入尖锐的桌角，一片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