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的马车还没走远,左若雪憋了一肚子话要说,“表姐,你为何要对何龄这般客气?她今日在宴席上那般狼狈......”
阮凝清只是面色发白地摇了摇头,她今日特意挑选的淡紫色衣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冷,仿佛要与这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融为一体。
“这何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等到马车走远后,左若雪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跺脚,“她还真当那顾娇娇是救了她一命,焉知若不是顾娇娇,长公主殿下根本不会发怒,今天这档子事也根本不会发生!”
她揉了揉依旧酸麻的双腿,声音里满是委屈,“竟还连带着我们也蹲了小半个时辰,我的腿现在还是酸的!”
阮凝清死死攥紧手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中,她有些敷衍地开解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表妹你看得这般明白......”
左若雪很快安定下来,却又悔恨地扯住阮凝清的衣袖:“那现在怎么办啊,情况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何龄根本不像我一样讨厌顾娇娇,日后她要是寻了机会在顾娇娇面前告我的状......顾娇娇岂不是更不会放过我了!”
阮凝清连安慰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何龄离去的方向,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的一幕幕。
淡紫衣衫的少女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表妹啊......同样一件事做出来,效果为什么会存在这么大差别?”
左若雪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困惑地眨着眼睛:“什么啊,谁和谁有差别?做什么事?我和何龄吗?”
阮凝清低垂眼睫,贝齿轻轻咬住下唇。
她想不明白,同样是拉近关系的举动,为什么她费尽心力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在左若雪身上,却不如顾娇娇对何龄的一句话分量重......
她阮凝清,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淡紫衣衫的少女忽然落了泪,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左若雪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帮她擦眼泪:“表姐,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我不说了,闭嘴,我闭嘴!“
这个冬天罕见的日光照在两人身上,为她们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阮凝清抬起泪眼,望着左若雪焦急的神情,并未意识到——她想要的东西,或许已经得到了。
她总看着前方更多的没有得到的东西,并固执地认为自己一无所有。
“没事,“阮凝清轻轻推开左若雪的手,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泪痕,“我们回去吧。“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
长公主牵着黎南霜的手,穿过层层叠叠的丝绸帷幔,步入花楼最深处的一间房间。
与外间的喧嚣不同,这里静谧得能听见烛火摇曳的细微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气,像是龙涎香与某种不知名花香的混合,既奢靡又带着几分神秘。
室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如同踏在云端。
四壁悬挂着精致的宫灯,柔和的光线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朦胧而暧昧。
最引人注目的是室中央那张巨大的软榻,榻上铺着雪白的狐皮。
“这是我的专属雅间。”长公主得意地介绍,随手解开斗篷递给侍立的侍女,在烛光下映照下容颜更显雍容华贵。
黎南霜环顾四周,不由得暗暗咋舌。
这里与其说是花楼的雅间,不如说是一处精心打造的温柔乡。
墙角摆放着一架古琴,琴身由上好的紫檀木制成,旁边还有棋盘和屏风隔出来的小型书画间,房间另一侧则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框上镶嵌着各色宝石。
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她幻想都幻想不出来的地方,但此刻正真切地呈现在她面前,同时……
是长公主殿下随时取乐的地方。
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站在软榻前。
很快,一群身着轻纱的男女鱼贯而入。
他们个个生得极好,男子俊美如谪仙,女子妩媚似妖魅。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的身段,无论男女都保持着完美的体态,行走间自有一股动人的风韵。
有个身着淡青色纱衣的男子抱琴而坐,指尖轻拨,流淌出清越的琴音。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在琴弦上跳跃的姿态优美得如同舞蹈。
同时有一个穿着桃红色薄纱的女子随着琴声翩翩起舞,腰肢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每一个眼神都带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这一男一女是这堆人里最出挑的,难怪根本不需要吩咐就直接开始表演,想来长公主平时没少召他们。
黎南霜不得不承认,她跟着长公主来这一遭确实涨了见识。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经过精心设计,既不会显得过于放荡,又能恰到好处地撩动人心。
“娇娇有没有喜欢的?可以叫来身边伺候。”长公主坐在黎南霜身侧的软榻上,像个兴奋于分享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顺手从果盘中拈起一颗葡萄,亲自剥了皮递到黎南霜唇边。
侍立在门边的两个大内高手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他们跟随长公主出入这花楼多次,还从未见过她对任何人这般殷勤。
往日里,长公主总是那个高高在上、接受逢迎的角色。
黎南霜抿唇不语,在观察完进房间的这些人后,她的目光就只停留在眼前那一小块地方。
长公主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在害羞,便宽慰道:“娇娇不必担心,这些人都很干净,他们往日都是跟我一起玩的,不敢乱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一屋子的花魁齐齐跪倒在地,琴音和舞蹈都停了。
一时间偌大的室内只有琴弦铮铮的余音。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过无数次排练。
长公主见状,不悦地蹙起眉头:“不要动不动就跪,顾小姐不喜欢。”
这些绝色男女便又都站了起来,继续之前的表演。
整个过程,他们的面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的下跪与起身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流程。
黎南霜心想这些人不愧是长时间跟着公主厮混的,见过世面,也深谙长公主的脾性。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长公主的观察能力:
长公主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这一套,却依然毫不忌讳于在她面前演示高低贵贱那一套。
这种高傲而不自知的态度,让黎南霜感到一阵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