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魏无羡那声惊呼撕裂了死寂，他像被无形雷霆击中般向前踉跄，瞳孔紧缩成针尖。
三生石光滑如镜的表面，此刻却映出令他肝胆俱裂的景象——幽蓝水池旁，紫衣女子被玄铁锁链缚住手腕悬在半空，散乱青丝垂落遮住侧脸，但那道温柔的轮廓早已刻进他骨血里。
是江厌离。
是他两世漂泊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旧梦，是莲花坞残存最后的热气。
“不可能...”魏无羡指尖掐进掌心，剧痛让他勉强维持清醒，“师姐应当在不夜天城...”
可石镜中锁链缠绕的淤痕太过真切，池水倒映出她衣襟前未干的血渍，连袖口银铃的裂纹都与记忆重合。
鬼道之力在灵脉中横冲直撞，几乎要灼穿他的理智。
蓝忘机扣住他颤抖的手腕，避尘剑鞘抵住他后心渡来清心诀：“空间折叠。”
浅色眼眸扫过石镜边缘扭曲的光晕，“葬神渊扰乱时空，此景可能是过去碎片，也可能是...”
“陷阱。”魏无羡哑声接话，反手攥住蓝忘机袖口玄纹。
当年穷奇道雨夜也是这般，他眼看着温暖灯火变成满地狼藉，这次绝不能再重演。
额间渗出冷汗，他忽然扯出个比哭难看的笑：“蓝湛，若真是师姐，我拼了命也要带她走。若是幻象...”
陈情笛尾红穗剧烈晃动，“我就拆了这鬼石头！”
忽然石镜泛起涟漪，江厌离微微抬头，唇瓣翕动似在说什么。
魏无羡猛地扑到石前，指尖触到冰冷镜面那刻，竟听见破碎气音：“阿羡...别过来...”
“是师姐的声音！”他霍然转身，眼底漫上血丝，“蓝湛你听见没有？她让我们别过来！”
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别人的性子，天上地下只会是那个为他挡过刀的江厌离。
蓝忘机凝视石镜中飘落的银铃碎片，忽然并指划向镜面。
剑气触及镜面的刹那，三道黑影从他们脚下影子中裂土而出。
这些影傀手持与主人相同的兵器，避尘剑影与陈情笛啸同时攻来，竟连招式都分毫不差。
“果然要打过守关者。”魏无羡旋身躲过影傀挥出的怨气，笛声催动地面黑影如蟒蛇缠缚。
却见蓝忘机剑尖点向影傀心口时，石镜中的江厌离突然痛哼出声，锁骨处凭空裂开血痕。
“伤影傀会反馈到师姐身上！”魏无羡笛音骤停，硬生生接下影傀劈砍，喉间涌上腥甜。
他抹去嘴角血渍冷笑：“好阴毒的连环局——”
话音未落，三道石镜突然投射出交错时空。
左侧映出莲花坞焰火冲天，右侧现出乱葬岗血池翻涌，而中间镜面里江厌离缓缓抬头，露出颈间狰狞的咒纹。
无数个绝望瞬间同时压来，魏无羡只觉得灵台剧震，前世失控的阴虎符在识海里发出尖啸。
“魏婴！”
清冽檀香忽然笼罩了他，蓝忘机以背相抵，抹额尾端扫过他灼热的眼皮，“看着我。”
避尘剑插进地面展开冰蓝结界，三十三道琴弦虚影浮现在空中，“我说过，永远都在。”
魏无羡喘着粗气靠进那片温暖，混乱视线里看见蓝忘机后肩衣料渗出血色——方才为他挡下的影傀攻击竟深可见骨。
他忽然低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过陈情笛孔：“差点又着了道...”
三镜映心，影傀噬魂，时空错乱。
葬神渊洞悉人心最深的恐惧，却算漏了一点。
魏无羡忽然将陈情横在唇边，吹出的竟是姑苏蓝氏的《清心音》。
跑调的旋律里，他朝身侧人挑眉：“赌一把？既然伤影傀会反噬，那治疗呢？”
蓝忘机冰雪般的面容掠过讶异，随即弦音接入笛声。
当《清心音》第三个轮回响起时，中间石镜突然迸发强光。
锁住江厌离的玄铁链应声碎裂，她如折翼的蝶坠向池水，而在那幽蓝水面之下，竟缓缓浮出半张与魏无羡别无二致的脸！
“看来...”魏无羡笛音不停，盯着水中那张属于阴虎符祭炼者的面孔，“有人把我当年的怨气当养料了。”
幽蓝池水沸腾翻滚，无数亡魂的碎片托起那道紫衣身影。
在时空裂隙闭合的前一刻，江厌离忽然朝他们伸出手，腕间银铃发出清脆响声，一滴泪坠入虚空：
“阿羡，活下去——”
那滴泪坠落的瞬间，整个洞穴剧烈震颤起来。
幽蓝池水疯狂翻涌，水底那张与魏无羡相似的面孔突然睁开双眼——那是双完全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比葬神渊更深的恶意。
“师姐——”魏无羡想要冲过去，却被蓝忘机死死按住。
只见池水中伸出无数黑色触须，缠住下坠的江厌离，将她重新拖向沸腾的水面。
“不是实体。”蓝忘机剑锋划破指尖，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是残魂寄影。”
魏无羡猛地清醒过来。
是了，师姐早已...这不过是葬神渊用他记忆编织的幻象。
可那声“阿羡”太过真实，真实到让他险些再次失控。
水底的“魏无羡”缓缓升起，周身缠绕着暗红色的怨气。
它歪头打量着两人，发出沙哑的笑声：“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永远救不了的人。”
陈情笛发出刺耳鸣响，魏无羡眼底泛起血色：“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用我的脸？”
怨气凝聚的身影轻笑：“我？我就是你留在世间的悔恨，是你失控时散落的魂魄碎片。”
它抬手抚过昏迷的江厌离的脸颊，“多亏了你最深的执念，我才能在此地重生。”
避尘剑骤然出鞘，蓝忘机挡在魏无羡身前：“心魔外显，勿信勿听。”
“好个心魔外显！”黑影突然暴起，怨气化作千万道利刃袭来，“那便看看，含光君能不能斩断自己的心魔！”
洞穴四壁应声碎裂，露出后面无数面镜子。
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云深不知处燃起大火，蓝启仁倒在血泊中；
乱葬岗上温氏老弱被万鬼撕碎；
不夜天城那个雨夜，魏无羡从悬崖坠落......
最可怕的是，所有镜中的魏无羡都转过头，用同样绝望的眼神望着蓝忘机：“为什么要放手？”
蓝忘机持剑的手微微发抖。
这些确实都是他最深的心魔，每个无眠的夜里反复折磨他的梦境。
“蓝湛！”魏无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温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看着我，那些都过去了。”
笛声与剑鸣同时响起。
这一次，魏无羡吹奏的仍是那曲《忘羡》。
正是当年让蓝忘机一眼确认他身份的旋律，藏着独属于他们的过往。
蓝忘机剑势随之流转，冰蓝剑光织成一张大网，将袭来的怨气尽数斩碎。
“没用的。”黑影在空中重组，“在这里，你们的痛苦就是我的食粮——”
它的话突然卡住。
因为魏无羡在笛声间隙轻笑出声：“喂，你既然是我的碎片，应该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吧？”
黑影尚未反应过来，整个洞穴的地面突然亮起血色阵法——竟是魏无羡方才借着打斗时，用脚底渗出的血画成的禁制！
“怨气好吃吗？”魏无羡笛音陡然转厉，“让你尝尝撑死的滋味！”
葬神渊深处积累千年的怨气疯狂涌向阵法，黑影发出凄厉惨叫。
它想要挣脱，却发现蓝忘机的剑意已封锁所有退路。
“不...不可能...”黑影在怨气漩涡中扭曲变形，“你们怎么会...”
“怎么会合作无间？”魏无羡吐掉嘴里的血沫，靠在蓝忘机肩头轻笑，“因为我们是道侣啊，笨蛋。”
当最后一丝黑影被怨气吞噬时，洞穴开始崩塌。
那些镜子相继碎裂，在无数飞溅的碎片中，魏无羡看见江厌离的残魂对他温柔一笑，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师姐...”他伸手想去抓，却被蓝忘机带着向出口跃去。
在彻底离开前，魏无羡回头望向重归黑暗的洞穴。
那里还漂浮着些许银铃的碎光，像是永不熄灭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