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日子仿佛被蜜糖浸透了，流淌得缓慢而甘甜。
那“忘羡同心阵”试过锋芒后，魏无羡心头大定，更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将这方小天地经营得更加舒适惬意上。
这日天光正好，暖阳透过交错的枝叶洒下斑驳金光，空气里浮动着净尘兰的冷香和泥土草木的清新气息。
魏无羡蹲在屋舍旁新开出的一小片药圃边，手里捏着一把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灵气盎然的药草种子，正小心翼翼地往那灵力充沛的土壤里埋。
他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些笨拙，指尖沾满了泥泞，神情却异常专注，嘴里还嘀嘀咕咕：“这个……听说能安神，给蓝湛用正好。这个嘛，疗伤效果不错，备着……还有这个，嘿嘿，泡酒肯定香……”
蓝忘机静立在不远处的竹廊下，并未打坐，只是看着他。
阳光勾勒出魏无羡侧脸的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认真的模样，与平日插科打诨、肆意飞扬的样子截然不同，却同样牵动着他的心弦。
看着那人沾了泥土的手指和微微蹙起眉头研究种子摆放方向的姿态，蓝忘机只觉得胸口被一种饱胀的、温热的东西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便是他穷尽一生，跨越生死也要守护的烟火人间，是他和道侣亲手一点一点搭建的桃源。
“蓝湛！你看这个！”魏无羡忽然抬起头，举起一株叶片呈淡金色的幼苗，献宝似的朝他晃了晃，“我感觉到它里面的金灵之气特别活跃，跟你灵力属性有点像，种在咱们静室窗外好不好？说不定能帮你汇聚灵气呢！”
他笑容灿烂，比头顶的阳光还要晃眼。
“好。”蓝忘机应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他走过去，并未在意袍角是否会沾染尘土，自然而然地蹲下身，接过魏无羡手中的幼苗，指尖无意间相触，带着泥土的微凉和彼此的体温。“此处土质更润，利于生长。”他指了指旁边一处略微潮湿的地方，语气平稳地给出建议。
“哦？还是含光君懂得多！”魏无羡从善如流，立刻拿起小铲子在那处挖坑，一边挖一边笑道，“等这些灵植都长起来，咱们这小院子就更像样了。到时候我再弄个葡萄架，夏天咱们就在底下乘凉喝酒，你弹琴，我……我给你赶蚊子！”
他说得自己都乐了，眉眼弯弯。
蓝忘机看着他笑，眼底也漫上浅浅的笑意。
他伸出手，并非去拿工具，而是用洁净的袖口，轻轻擦去魏无羡鼻尖上不知何时蹭上的一点泥灰。
动作轻柔，带着珍视。
魏无羡动作一顿，抬起眼，撞进那双浅琉璃色的眸子里。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还有毫不掩饰的温柔与爱重。
他心头一热，仿佛被那目光烫了一下，随即又化作更深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他放下小铲子，就着蹲着的姿势，往前凑了凑，几乎要鼻尖碰着鼻尖，压低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二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只能……”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往蓝忘机淡色的唇瓣上瞟。
蓝忘机呼吸微滞，耳根悄然爬上一抹薄红，却没有避开，反而微微向前，似是在等待那个未尽的“只能”。
然而，就在魏无羡的唇即将碰上的刹那，蓝忘机眼神蓦地一凛，倏然转头望向谷口方向，方才的柔和瞬间被警惕取代。“有人触阵。”
他声音低沉，带着冷意。
魏无羡脸上的调笑之色也瞬间收敛，眼中锐光一闪而逝。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神识已如蛛网般悄然向外蔓延。“不是强攻，像是……试探？”
他感应着阵法传来的细微波动，那感觉并非蛮力冲击，更像是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在轻轻叩击阵法的外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沟通的意味。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惑。
此地隐秘，阵法更是刚刚升级，谁会找到这里？又是以这种方式？
“去看看。”蓝忘机道。
魏无羡点头，两人身形一动，如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掠向谷口阵法核心之处。
并未直接现身，而是隐在阵法掩护之后，观察外界情况。
只见谷外山林寂静，并无大队人马，只有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阵法边缘。
那是一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手持一柄拂尘，正闭目凝神，以拂尘柄端悬浮的一点灵光，持续不断地、以一种复杂而古老的节奏，轻点着前方的虚空——那正是阵法力场所在。
他周身气息内敛，浑厚绵长，竟让人一时看不出深浅，但绝非噬灵教那般阴邪路数。
“这手法……有点意思。”魏无羡摸着下巴，传音给蓝忘机，“不像来找茬的，倒像……某种古老的敲门方式？你认得这路数吗？”
蓝忘机凝视片刻，微微摇头：“未曾见过。但其灵力纯正，非邪魔外道。”
就在这时，那老者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窥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睁开双眼。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层层阵法障碍，直直落在两人隐匿的方向，朗声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一种奇特的回响，竟能透过阵法清晰地传入谷中：“贫道玄素，无意惊扰此间主人。只因追寻一道逸散的‘混沌之气’至此，感知此地气机非凡，特来拜访。若有冒犯，还望海涵。”
混沌之气？
魏无羡和蓝忘机心中同时一震。
他们立刻联想到那导致魏无羡重伤、又最终被他们融合转化的诡异灰雾能量。
难道那东西，就是这老道口中的“混沌之气”？
他是为何而来？
是敌是友？
魏无羡眼珠一转，给了蓝忘机一个“看我发挥”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阵法传出，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笑意：“哦？道长追寻那劳什子混沌之气，所为何事啊？我们这小地方，可没见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未承认，也未完全否认。
老者玄素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丝了然，抚须道：“两位小友不必疑虑。那混沌之气，乃天地初开时残存的异种能量，性喜吞噬，极难驾驭，更易引人堕入歧途。贫道追踪它已久，意在将其收容封印，免其遗祸世间。今日感知此地气机清正祥和，那混沌之气的气息至此便彻底消失，想必已被二位以莫大神通化解。贫道此来，一是为确认此事，二是……”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阵法，更加清晰地落在魏无羡和蓝忘机身上，“二是感知二位小友气息独特，似与寻常修士迥异，心中好奇，故特来一见。”
这番话条理清晰，语气平和，倒是显得诚意十足。
魏无羡和蓝忘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老道能准确点出“混沌之气”的特性，并且感知到其气息在此消失，显然并非信口开河。
而且他直言是来收容封印，而非夺取利用，立场似乎偏向正道。
“化解不敢当，只是侥幸未死罢了。”魏无羡语气松了些，但戒备未消，“道长既然能找到这里，又说得这般清楚，不如进来说话？”
他打算将人放进阵法内，在自己的地盘上，总归更稳妥些。
同时他也想看看，这老道敢不敢进来。
蓝忘机微微颔首，同意魏无羡的决定。
他指尖微动，阵法之力悄然变化，在隐匿屏障上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玄素真人见状，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似乎对两人的谨慎和魄力颇为欣赏。
他并无丝毫犹豫，拂尘一摆，便迈步踏入了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