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敏盯着兰文慧故作镇定的模样，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电话。
“喂，是蒋老师？我86级的沈如敏，想问下你们班有没有个叫邹述怀的学生？对，就想了解下他昨天傍晚……”
兰文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个老师真可恨！
自己都这么说了，竟然还是打电话确认，幸好自己没隐瞒也没添油加醋。
不过当兰文慧脑海里想到那个叫李翠玲的女生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如敏忽然挑眉：“哦？好的，行，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兰文慧感觉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难道那个老师说了什么？
办公室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心脏上。
“把昨天的事，从头到尾写清楚。”
沈如敏慢条斯理戴上眼镜，镜片反光如同一道冰冷的审判，“包括操场那场‘意外’。”
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桌角的教案，带起一阵纸张的簌簌声，仿佛连空气都在嘲讽。
隔壁桌的老师，沉默着像是看马戏一样的看着师生俩人。
兰文慧盯着空白稿纸，咬着下唇斟酌字句，笔尖悬在纸面迟迟未落。
“手别抖。”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用左手掐了两下大腿强迫镇定。
沈如敏看着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前写事情经过的兰文慧，然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拿着402宿舍其他几个人所写的‘事情经过’。
黄玉玲的描述密密麻麻挤满三页纸，连兰文慧扬起巴掌时发丝的颤动都写得栩栩如生。沈如敏感叹，这要是高中念书的时候就这么细致，何愁考到这个专科来？
沈如敏再结合其他人写的，大差不差的都还算挺老实，只是其他几个人有的地方轻描淡写，但是整体来看，对兰文慧很不利。
尤其华丽云，针对性比其他人更强；华丽云的陈述夹着批注，关键处画满刺眼的波浪线。沈如敏理解，毕竟受无妄之灾程度最严重的就是她了。
兰文慧在桌前咬文嚼字的慢吞吞的写着记忆中的过程，她尽量客观，但是难免带着自己的个人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兰文慧吓的差点跳起来。
“喎？蒋老师啊？我是沈如敏。哦，你说，嗯，嗯，嗯，我知道了，麻烦你啦。”
沈如敏接电话时的应答声，像钝刀在割兰文慧的神经。
等沈如敏放下电话，眼神再次如炬的看着兰文慧的时候，兰文慧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想着那个男生，说了些啥？
“老师，我写完了。”
兰文慧把最后几个字写完，然后恭恭敬敬的把捏皱了边的稿纸递给沈如敏。
前倨后恭的态度，沈如敏点点头。
沈如敏接过稿纸的动作像拆解炸弹般缓慢。
“站过去。”
沈如敏下巴朝墙角一扬，她还没想好放不放这个人走。
于是拿起兰文慧写的经过，端详起来。
字写的很有力量，不太像女生的手笔，事情经过没有添油加醋，但是写了很多个人角度的委屈和不甘。
至于傍晚操场上的事情，跟蒋老师问那个男生的过程是一致的。
第二节课快结束的时候，沈如敏想着不行就把人放回去上课了。
哪成想这时候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有人找兰文慧。
沈如敏的心思一下想起来对方说昨天下午寄信的事情，看来事情并不简单，估计这也是她没写事情经过的缘由。
沈如敏这一刻还没想好是直接让来人进办公室来、不给他们通气的机会，还是她告诉兰文慧传达室有人找，让她先去见一见再说后续
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有风险！
沈如敏还在犹豫间，就听见门外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走廊里忽然有人敲门。
沈如敏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差点从椅子上滑下起来，椅子脚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就听旁边的老师喊了一句“进来！”
兰文峰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门口，额头上的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滑落，显然是急匆匆赶来。
他一眼看到站在角落里的兰文慧，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文慧？” 他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带着令人心惊的压迫感。
“大哥？大哥！呜呜，大哥！”
兰文慧喊了两声大哥后，踉跄着向前半步又猛地顿住，想起办公室里还有几位老师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便垂下头咬住下唇，肩膀微微颤抖。
于是，她又站在那里，等着大哥走过来。
兰文峰喉结滚动，妹妹那声大哥让兰文峰的气势瞬间上升，可是一顿的脚步提醒了他，这是在老师的地盘上。
他深吸口气转向沈如敏，周身气势收敛成彬彬有礼的弧度：“老师好，我是兰文峰，兰文慧的大哥。”
低沉嗓音里仍藏着未消的戾气。
沈如敏抬头时，正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眼前男人足有一米八五，宽肩窄腰的轮廓将衣裳撑得笔挺，利落板寸下五官立体如刀，眉眼凌厉；笔直站立的姿态带着军人般的压迫感，却在微微低头时恰到好处地放低了姿态。
“你好，我是兰文慧他们班的辅导员，姓沈。” 沈如敏抬手示意，目光扫过男人紧绷的下颌线。
“您好，沈老师，文慧给您添麻烦了。”
兰文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边缝线，想着昨天晚上看到电报时的担忧和焦躁不安。
他知道妹妹不会无故发电报，此刻却只能先将姿态放低，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但他知道，自己先礼，才是解决问题的开始。
沈如敏抱起双臂，镜片后的目光在兄妹俩间来回打量：“唉，啥麻烦不麻烦的，就是几个小姑娘先动嘴吵几句，后来文慧气不过，给人撞破了头，她让你过来的啊？”
兰文慧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白突然加深，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沈如敏表情淡然的说着云淡风轻的话，让兰文慧更想撕破那张虚假的脸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