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东来坐早晨的小火车去了省城。
静安送冬儿去学前班。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但是,路上都是半尺深的雪,冬儿的脚踩到雪地里,雪就没到孩子的膝盖。
冬儿吓哭了。静安就背着冬儿走,她没有骑车。
走出小区,路上有清洁工在用扫帚扫雪,但扫不了多久,就累得头上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靠环卫工扫雪,是没有多大用的,必须全城扫雪,才能把路上的雪清理干净。
要不然,骑自行车会摔倒,骑摩托车更会滑倒。
每年下雪,城里都要发生几起交通事故。
静安没有骑车,她背着冬儿去学前班。
她往大院走的时候,就看到各个机关的人戴着口罩,穿着棉服,手里拿着铁锹在铲雪。
这一条街都是各个机关,穿着制服的人都出来清雪。
那时候,着装要求不严。有特殊事情,特殊时候,才会穿制服,其他时候随便穿,但不能穿的过于暴露。
静安没再往前走。
去办公室再请假,怕是不行,干脆直接不上班,就地请假吧。
静安给孙科长打电话,孙科长现在有手机了。
不是孙科长自己买的手机,这家伙是个铁公鸡。手机是张哥送给他的。
电话通了,孙科长急促地说:“静安,快点来吧,咱们分担区的雪还没有收呢。”
静安说:“孙科长,抱歉,我今天去不了,一个好朋友去世了。”
孙科长刚要给静安两句难听的,但一听到后面这句话,就问:“咋整的?你的朋友才多大呀?就没了?”
静安说:“跟我差不多年纪,昨晚没的,我得过去看看。”
孙科长说:“啥病没的,多年轻啊,咋整的呀?”
静安说:“我也不清楚,早晨朋友的哥哥打电话通知我,我才知道这件事,如果下午没事,我就上班,要是——”
孙科长这时候也很大量:“你去吧,这面你不用考虑,给你一天假,处理明白,明天别请假。总请假,领导有意见,我也保不了你。”
静安点点头。又想到点头,孙科长看不到,就说:“谢谢你。”
孙科长的声音压低了:“口头谢谢有啥用,你不如来点实惠的。”
这声音有点猥琐。
静安挂了电话,往刘艳华家走,途中葛涛也给静安来电话。葛涛问:“你在哪儿?”
静安说:“大院前面这条街——”
葛涛说:“你还要上班?艳华没了,你不知道吗?宏伟没跟你说吗?”
静安说:“我请假了,今天不去上班,我往艳华家走呢。”
葛涛说:“你在市宾馆门前等我吧,我马上到,接你一起去。”
静安一步一步,走到市宾馆的门前。只有几步路,她却累得好像再也走不动一步了。
宾馆的服务员服务生,都拿着扫帚和铁锹,在清理门前厚厚的积雪。
大院门口,也全是机关的人,都在清理雪。
马路上,只听见咔嚓咔嚓的铲雪声,还有嘈杂的人声。
马路上的行人,骑自行车骑摩托的人都很少,大家都开始步行。
雪地太滑了,老人要是摔跤,就容易摔骨折。
在宾馆门前等了很久,葛涛的212才出现。
静安上了车,听葛涛嘴里骂骂滋滋的。
静安问:“怎么了?”
葛涛说:“路上遇到出车祸的,刚才你没听见一辆救护车过去吗?”
静安说:“好像听见了,没理会儿。”
葛涛说:“我从旁边绕过来的,那条街交警拦上了——”
葛涛没再说车祸的事情,说到刘艳华,他长叹一声:“艳华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静安问:“她在哪儿没的?”
葛涛说:“出租屋。”
“她最后这段时间,干啥了?”
“她还能干啥?她都那样了,除了死——”
葛涛冻得鼻涕淌出来,他拿纸巾擤鼻涕。
静安的心已经抽紧。
葛涛说:“这一阵子,有时候她给我打电话,我让顺子给他送点钱,有时候,她给宏伟打电话,宏伟给她送点吃的,送点钱。
“也不敢多给她钱,怕她去买那玩意吸——
“我们俩都没去看她,都是顺子去的,听顺子回来说,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完了,早就完了——”
静安没有说话,感觉脸上凉凉的,都是泪水。
在艳华最后的日子,她没有帮上艳华。
葛涛瞥了静安一眼:“哭啥呀?谁也帮不了她。都帮了多少次了,她一次一次往下滑。
“那次我帮艳华戒了那玩意,她好多天不碰了,可后来不知道又遇到哪个同道中人,她又开始碰,那还有好?那不是找死吗!”
静安说:“怎么就戒不掉呢?”
葛涛冷笑:“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我们办不到,那就不能碰——”
静安用手背擦掉泪水,在膝盖上碾碎。
静安说:“你跟祁少宝在一起,你怎么没碰那东西?”
葛涛瞪了静安一眼:“你以为我真傻?我还不知道啥是香的,啥是臭的!”
静安没有说话。
葛涛的车子开上一条路,四周都是扫雪的,根本过不了车。
两人从车里下来,沿着人行道,一呲一滑地往前走。
葛涛说:“艳华想跟我好,你知道吧?”
长胜的服务员,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葛涛说:“你知道我为啥没动她?”
静安摇头。
葛涛说:“因为你们俩是好朋友,我要是动她,以后就没法再动你。”
静安皱着眉头:“滚犊子,不说正事上一边去!”
葛涛说:“真的,真是正事。”
看静安脸色不好看,葛涛又说:“艳华跟你和二平不一样,她有点傻,太直了,总被田小雨利用,田小雨给她两句好话,她就替田小雨监视你和宏伟。”
静安不知道这些:“还有这些事?”
葛涛不相信地歪头看向静安:“你真不知道?”
静安说:“我笨,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后来还管她?还能让你们到所里捞她去?”
葛涛琢磨了一下,点点头:“看来你真不知道,行啊,不知道也好——”
随后,葛涛又说:“烟花后来还跟田小雨借钱,你知道田小雨借给她多少?”
静安想了想:“田小雨和我小哥离婚,成了小富婆,她对艳华能大方点。”
葛涛嗤地笑了一声:“一分没借。田小雨多聪明啊,人家是用脑袋活着,算计人玩的,连宏伟都被她算计,你和艳华加起来也顶不上她一个脑袋。”
静安有点不相信:“一分钱没借给艳华?”
葛涛说:“艳华跟顺子说的,一分没借。田小雨早就看明白艳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借给她多少,都是打水漂!”
静安心里难过:“可是,艳华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
葛涛干脆地说:“她没脸见你,要不然,她就是恨你!”
静安的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